欧阳子贤,是一个小学教员。但是在成为小学教员之前,他却是一个画师。在成为一个画师之前,他是大连师范学校的学生。他从师范学校毕业的时候,已经20岁了。因为天生会画一手好画,还未等到毕业,就被当时县城唯一的一家电影院确定录用为画师。他生于一九三五年,母亲是嫁给当地的一个有名的地主做二房生的他。他出生的地方其实离当时的大连也还算很远。那时的龙河古镇,只有他们一家是姓欧阳的,据说在整个大连和旅顺地面上姓这个姓的、好像也没有第二家。一直到他读私塾、读初中、读师范,欧阳子贤也都没有见过和他同姓的同学。所以,从,上私塾时开始、一直到他读大连师范学校,同学和
老师大多都直呼他欧阳。他的父亲在建国前的一段时间、因为在抗日时期比较消极、不久因为受到土地改革的打击、又在斗地主时受了惊吓、很快一病不起、没几天就过世了。留下风韵犹存年纪并不很大的母亲和欧阳子贤相依为命。小欧阳,幼天资聪慧、极为善解人意,深得几个同父异母哥哥的喜爱。败落的家世使得幼年的欧阳养成敏感沉思的性情。被迫搬出祖宅也让小欧阳过早感受了人生的炎凉。但是龙华山钟灵毓秀的山川给了小欧阳如诗如画的内心世界,也给了他对未来对外面世界的热烈神往——
当欧阳子贤开始报考师范学校的时候,他才知道他的地主成份出身是被限制不许报考的。他坐在龙华山的山脚,茫然面对着龙华河清冷的河水,感到了漫无边际的失落和无助。他更无法面对母亲那歉疚悲哀的神情。在母亲那极其黯然的目光里,他看到了更胜于他自己的痛苦和无奈。但是,小欧阳却并不懂得母亲此刻正面临着一个更大的决定和痛苦。大队党支部的李书记已经私下找欧阳的母亲谈过话了,很肯定的暗示了欧阳的母亲:欧阳子贤的考学问题并不是完全不可以商量,主要还得看欧阳母亲的政治态度。在村后赤松林里幽暗的暮色中,李书记轻轻把手按团费裟盖椎募绨蛏希语气非常的慈悲而大度:“
你看
你们孤儿寡母有多不容易,别人不关心,我当书记的能不关心么?你看看你本来很光润的脸蛋,折腾的都苍白了很多,我看了都非常心疼呢。你
男人虽然不在了,但是你还得好好过啊,千万别苦了自己。子贤的事别人不管,我肯定得管。吞焱砑湟是子贤不在家,你就告诉我,我要单独去你家跟你认真说说这事。等事情有了结果,再告诉子贤,也让他惊喜惊喜。”——
生活的辛苦给了小欧阳的母亲太多的孤独无助,也给了这个女人多愁善感的心性,更给了她忍受世态炎凉的坚韧。可是驮谒的生命里,没有任何东西比儿子的未来更重要,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她为儿子的一切去付出自己的一切。她没有让李书记晚上来自己的家里,但在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她和李书记去了山后那座年久失修的龙母庙。这一个夜晚,让李书记再也没有忘记这个柔弱的女人。这一个夜晚,统沟赘谋淞伺费糇酉偷拿运。李书记虽然只是大队党支部的一个小小书记,但却在当地手眼通天,长袖善舞。因为欧阳子贤是母亲作为继室填房嫁给欧阳
老爷后所生,所以李书记在欧阳子贤的政审表上把小欧阳的成份出身改成了中
农。小欧阳的名字如愿进入了师范学校的录取名单——
李书记把邮差送来的通知送到欧阳子贤家里,拘谨的祝贺了一下小欧阳的妈妈,之后把录取信放在陈旧的柜子上,就欲言又止的离开了。小欧阳的妈妈拿起柜子上的录取信,发现信下面有两张卷在一起的五元的纸币。她慌张的把钱揣到衣袋里,推开门、翘着脚,脑袋伸到黄泥墙的墙顶,颤抖着嗓音喊着欧阳子贤的小名。正在隔壁院子里帮着哥哥披盖草垛的子贤,听到母亲的声音停了下来,哥哥催促他回到了家里。母亲的手颤抖着,把录取信递给欧阳子贤。小欧阳打开信,一口气读完,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把双手撑在陈旧的柜子上,把头埋帕奖壑间,他的后背在抖动,他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就像一个历经沧桑的中年男子那样可怕的哀嚎着。连他的母亲也被他吓得哭起来。哥哥在隔壁的院子听到了小欧阳的哭声,惶恐的几步奔了过来,大声喊着“子贤,发生了什么事?”,进屋后却看到放在柜子上的录取信。哥哥子圣仔细帕诵诺哪谌荩竟然一时之间难以相信,颤抖着双手也啜泣起来。哥哥紧紧抱住子贤,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子贤,我们不是做梦吧?这些年,哥哥我早都认为我们龙河欧阳家已经是日暮途穷、永无出头之日了。嗨……怎么上天就让我的弟弟一步登天、出人头地了?真是苍天有眼,子贤拍惚纠淳陀Ω檬窃叟费艏业南M啊!”——
欧阳子圣跳了起来,手里举着欧阳子贤的录取信,边哭边笑的跑回隔壁家里,喊着自己的妻子:“快看,弟弟上大学了!弟弟被录取了!赶紧炒菜炒鸡蛋!今晚大家都在一起吃!”——
整个龙河欧阳家的人,已经在屈辱苦闷中熬过了许多年。今晚,一大家人终于在欧阳子圣家里痛痛快快的吃了一顿舒心激动兴奋的晚餐。小欧阳被录取,让欧阳一家在黑暗中又看到了一线光亮,又看到了明天的一些希望。大家夹着炒鸡蛋,喝着米酒,憋闷了许久的胸口似乎都清爽了很多——
十几天后,在李书记的安排下,给小欧阳找到一个去庄河县的便车。欧阳子贤提着行李,由哥哥送到庄河县城。站在去往大连的班车下面,哥哥满含泪水的眼睛端详着从未离开过龙河镇的弟弟,禁不住悲喜交集,粗糙枯瘦的双手抚摸着嫉艿耐贩ⅲ骸白酉停家里什么都不要挂念。千万好好的念书,不管什么都要表现的好。不管有什么为难的事,都一定要往家写信。哥哥就是卖命,也不能让你在学校受苦。千万和老师同学处的好好的,什么事咱都不要和别人争长短。你就是哥哥的命!只要你把书念完,分配了工作,哥哥受忌倮鄱贾档茫∏万记住了。到了学校就往家写信。不要想家。上车吧。”——
从来不轻易露出脆弱的小欧阳,咬着嘴唇,登上了开往大连的汽车,登上了开往他的春天的人生第一次梦幻之旅——
进入大连师范学校嫉诙个星期,欧阳子贤参加了全校迎接新生入学的联欢大会。在这次联欢中,欧阳子贤的诗朗诵震动了所有师生的眼球。而受到震动最大的是同班的一个女生和教授美术课的老师徐正老先生。这个女生来自丹东市,是文化局局长的女儿。欧阳子贤的这一次联欢会登台,让这个文化局局长的级失眠了。她看到了一个完全超乎她的想象的男生,她看到了一个完全出乎她意外的男生,她看到了一个令她再也不能平静的美男面孔。她陷入了将影响她整个一生的相思。从那天开始,每天在教室里她看到欧阳子贤的时候,都感到了一种莫名的紧张。她每时每刻都想看到欧阳子贤的身影伎墒牵又非常害怕欧阳子贤单独出现在她面前。她拼命的背课文、看书,可是,越是强迫自己看书,她越是心不在焉,甚至连上课的时候她也常常听不清老师在说什么。十几天的时间,小姑娘已经瘦的完全变了一个人。教美术课的徐正老先生却注意到了这个日渐变瘦的小女生。徐老师对这夹∨生感到了一种担心,但却还并不清楚这个小姑娘变瘦的原因——
一天下午,徐正和这个被人生最初的单相思折磨的身心交瘁的小女生在操场走到了面对面。徐老师停在了这个小姑娘面前,怜恤的注视着这个瘦弱的女孩:“宋春梅同学,你最近好像贾鼻樾饔械愕吐洌身体好像也很疲倦,和你刚开学时相比,你都瘦了不少哦!我想你一定是想家了是吗?唉,毕竟还是一个小孩子吗,怎么会不想家呢?你家似乎在丹东的是吧?又这样远,回家很不方便。总是这样的,开始这一段,都会严重的想念爸爸妈妈的。特别是小女孩。但是,还有际Π。≈灰有什么困难了,都要和老师说啊!老师没在时,就先和班长说哦!大家师生们都会照顾你啊。”——
小女孩本来遇到老师面对面过来、已经有些紧张,脸色都变得有点苍白,而这一刻,竟然在最忧郁孤单的时候,受到徐老师如此一番体贴慈嫉墓匦模禁不住百般委屈一齐涌了上来,手捂着眼睛哭泣了起来。这一哭却又把徐老师哭得慌乱了起来,一时间手足无措,而一个小老头又不能拍着女孩的肩膀安慰她。徐老师只好掏出自己的手绢塞给小姑娘擦擦,一边不安的劝着:“好了,现在快去水房洗洗脸,之后自己在校园散散步,挤购笠去上自习。以后再有事情,要和老师说啊。”——
目送小姑娘离去的瘦弱背影,徐正仍然觉得心里有着强烈的不安。这么多年,作为一个五十几岁的
男人,徐正一直过着一个人的孤独生活,长期的寂寞日子,使他很有些多愁善感,特别是对于自冀痰恼庑┭生,他更是倾注了太多的感情和爱护。他向教室走去,边走边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了在联欢会上朗诵的欧阳子贤。一想到这个男孩子那清越的声音和秀润的面孔,徐正不禁觉得有点心乱。多年的孤单生活,已经让徐正养成了淡定含蓄的性格。可是,资本家家庭的出身,已经让他深几惺艿搅擞行魏臀扌蔚难沽ΑK淙凰有着那么好的学问,有着那么优异的绘画和书法功底,又会弹一手漂亮的钢琴和风琴,但没有哪个高级别的大学敢于请他去当教授。就算在师范学校,他也只是美术和语文课的课任老师。甚至即使在师范学校的教师之间,很多人也只是对他保持着表面客肌⑹导示炊远之的关系。他已经习惯了由于出身所带来的命运,也渐渐习惯了这种寂寞而尴尬的生活。但他此刻却绝不会想到:他的学生欧阳子贤在师范学校还没有毕业,而他作为欧阳子贤的恩师却因为自己的出身而进了监狱。当然,他更不可能料到在他进了监狱之后,与他同在一座监狱夹痰牧硪桓龇溉说某鱿指是把他的命运和情感推到了极端。而那个犯人是一个历史反革命,还是一个比他年轻的多的极为引人注目的美男。正是那个有着凄楚而性感的目光的美男,在那十年凄风苦雨的监禁岁月里,成了他唯一可以同病相怜的最大的安慰。在后来的日子里,每念及那段服刑妓暝拢徐正都坚定不移的相信:如果没有那个历史反革命美男的陪伴,他绝不会活到刑满释放的那天。但是,直到后来出狱的时候,徐正才意识到其实在十年的监禁生活里,他是多么幸运和自己的犯人朋友一直保持了纯洁的君子友情,而没有越过差一点就坍塌的界限。而他更不可能想到的迹憾嗄暌院螅他的学生欧阳子贤的一个得意门生,竟然如惊涛骇浪般铺天盖地的爱上了与他一起服刑的那个美男犯人。而那时,那个美男犯人已经年届六十,已经和一个无知愚昧的老女人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而欧阳子贤的那个门生却仅仅只有二十岁。
级现在,徐正一边走过寂静的操场,一边在脑海里想象着这个叫欧阳子贤的面孔秀润的学生究竟来自一个什么样的家庭?究竟这个气质不俗的男生会不会给他寂寞的校园生活照进一缕光亮?徐正一边漫无边际的想着心事,一边不知不觉走进了一零四班的教室。
徐正进了教室,却发现教室里整个一群学生围拢在一起,似乎正在注目的看着被围在中间的一个学生在做什么。一直到他拨开人群站在学生身边时,这些学生虽然显出一点紧张,但还是继续围在一个男生的周围。徐正看到这个被围在中间的男生正是那个声音清越的欧阳子贤。欧阳子贤正在给另一个男生画一幅素描。而被画的男生就一动不动的端坐在欧阳子贤的对面。徐正挤进欧阳子贤身边,端详了一下被画的男生,又仔细看了一下小欧阳的画,不由得呆住了。这个小男生的铅笔对于人脸的捕捉几乎到了完美的程度。在这个小欧阳还略显稚嫩也并不成熟的画笔下,徐痈芯醯搅苏飧龊⒆釉探逦绰兜墓人的才华。甚至在这个孩子那张秀润的面孔中,他也看到了一个艺术家深沉的气质。欧阳子贤看见了徐老师,一时手足无措,脸色也变得绯红。徐正凝视着欧阳子贤:“画的很好,很像。以后要继续好好练习素描。”徐正又把目光转向其他学生:“大家都要优费糇酉屯学一样认真学好美术课,练好素描基础和笔法基本功。但是以后自习课的时候,尽量不要像这样围成一堆,好吗?”
“好!”
[第一章:深山朱门旧 天高任鸟飞 第二章:红色时代的灰色爱情]
又是星期六的下午,市内的同学们都已经回家去了。但仍然留在校内的师生们,除了有几个去了盥洗室洗衣服,大多都在晚饭前聚集在教室外的操场上。在操场东侧的单双杠活动区,围拢了一圈男女生。徐正有点好奇的凑了过去。他还未走近人群,就听见响起了一阵叫好声。他不由加快脚步挤进人群,却发现挂在单杠上的竟是欧阳子贤。小欧阳轻松自如的引体向上和干净利落的杠上翻转,令一大群男生和女生不断发出欢呼。徐正不禁有些惊奇:真看不出这个清瘦苍白的小美男除了是个画画的天才,竟然还有如此灵活的身手,这分明就还是个体育颂觳拧P煺颇感兴味的注视着小欧阳的每个动作,不觉间心情竟有一丝激动。这个男孩子似乎总是在无意中让孤独惯了的徐正在内心深处不时涌动起一种异样的情绪。特别是他那秀润自然的面颊和他那像是在说话的眼睛、甚至还有他的浑圆匀称的臀部,都时时使得年过五十的徐正神不守舍诵煺感到自己那已如枯井般沉寂多年的心湖正在被这个独特的小男孩搅动,也许再也无法沉寂了。徐正正在发呆间,却突然发现欧阳子贤一下子站在他的面前:“徐老师!”
小欧阳仍然有些呼吸急促,面色因为运动显得白里透红,略有几分羞涩的看着苏。徐正一时间竟有些迷乱,面对这张青春洋溢的青涩面孔,他觉得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由自主的伸手抚摸了一下欧阳的头发:“欧阳同学,你刚才的表现我都看见了。非常非常好。以后也要经常这样带领同学们共同锻炼和提高。”徐正将目光转向人群:“大家以后也要向欧阳子贤学耍不光要学好美术和其他文化课,也要学好体育,练好体质和意志,等毕业后才能教好学生,为人民服务啊!”
学生们一起鼓起了掌,操场上掌声传的很远。这热烈的掌声即是为徐老师的鼓舞,也是为欧阳子贤的出色。随着掌声,徐正看见了与人群离撕茉兜男∨孩宋春梅就站在台阶边上,孤单的默默的远远望着欧阳子贤的身影。“宋春梅同学!来,到这里来!”
宋春梅捏着衣角,慌张而心乱的向人群走来。徐正关心的看着这个小女孩,又转向众学生:“明天上午,我们一起去旅顺写生!大家说好撕茫浚
“啊!……太好啦!老师万岁!”整个人群发出震耳的欢呼,女生们更是嘁嘁喳喳兴奋的说个不停。徐正一挥手:“好,现在大家抓紧去食堂吃饭,今晚要好好休息!”学生们欢叫着如鸟群般涌向了食堂。徐正看着这群学生的背影,看着被他擞翟谥屑涞呐费糇酉停蓦然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又回到了自己的读书时代,自己曾经美好的青春时代似乎又回到了自己那久已枯竭的灵魂中。
小女孩宋春梅走在人群的最后,走在徐正的身边。徐正边走边故作漫不经心的对宋春梅言道:“宋春梅同学,今艘好好休息啊,明天上午一定要准时和大家一起去写生。明早七点我们就要在操场集合后出发啦。快去吃饭吧。”
宋春梅点点头,轻声道:“谢谢徐老师。”小女孩的寂寞的眼睛里显然流露出一点感动和激动。进了食堂,她第一眼就看见欧阳子贤正和俗雷拥哪信生边吃边兴高采烈的谈着明天写生的事,不禁心里又涌上了一股幽怨和可怜。
吃完晚饭,宋春梅坐在宿舍里沉思着。沉思过后,她又趴在床上装着看书,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心里却在作一次剧烈的斗争。她在鼓励自己做一个决定,一个极舜蟮ǖ木龆ǎ一个或者将影响她命运的决定。经历了大半夜的辗转反侧和内心冲突之后,她终于把自己已经写好的一封信装进了明天去写生用的书包里。
旅顺在东北是最有名的军港,也有着最美丽的海岸风光。零落散步在海岸远处的渔村人家间或隐于肆石崖之间,又时而传来一两声海鸟飞过头顶时发出的呼朋引类的欢叫,让人几疑已身处远离尘嚣的海角天涯。其实辽南人本就一直把旅顺叫做北方天涯海角。
一大群大连师范学校的学生跟随着美术老师徐正,一大早就下了公交车,落地在旅顺口的铁苏颉:粑着海滨清冽的空气,所有人都不禁觉得神清气爽,情绪一下子振奋了起来。
只有小女生宋春梅下车后却显得格外紧张不安。她紧紧抓住自己的书包,一副生怕别人看见她书包里装着什么的慌乱神情。她跟在同班的两个女生后面,脚步错乱的走撕1叩慕甘群。她不安的双目在寻找着一个目标。一个令她头晕目眩的目标。而她所寻找的目标,此刻,正随着徐正老师的手势的挥动,聚精会神的聆听着徐老师对海岸与渔村以及礁石之间的构图和层次的解说。
徐老师站在一块礁石的前面,他站的位说厥坡愿撸而两侧的学生们则错落的散布开来,画夹扔在地上,都还没有架起来。大家随着徐老师的手势,向远远近近的石崖和矮树望去,而欧阳子贤站在离徐正最近的地方略仰着脖子看着徐老师。远远看去,就如一群悠闲的企鹅愉快的集合在海边。宋春梅也已经到了人群的近处。她注意饲崛岬暮7绱倒时,欧阳子贤那乌亮的黑发随着风轻轻扬起,那青年男性的润泽的额角在爽人的风里愈显得蚀骨的诱人。宋春梅的心在剧烈的颤抖。而当徐正转身看到宋春梅的神色时,很快就敏锐的懂得了小姑娘的目光是在谁的身上。徐正不由得难以自已的看着面前的欧阳子贤,心情就像撕竽钦在退潮的海浪一样无法平静。
[第一章:深山朱门旧 天高任鸟飞 第三章:泪与火的青春 爱与痛的初恋]
而此刻,小女孩宋春梅的心情却更像风暴中汹涌的涨潮那样掀起狂沙浊浪。甚至令她的身体都在颤抖。她紧紧按着自己的书包,支起了画夹之后,却并未画出几笔像样的写生。她在偷偷地窥望着欧阳子贤。她在费尽心思制造一个单独和欧阳子贤接近的机会。在经过了脸色的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之后,她还是斗胆将自己书包里的信夹在了画板的上面。信纸之上,她覆盖了一张画纸。她在为自=行鼓动,她在对自己的胆量进行最重要的一次挑战。爱情,可以使一个人,特别是一个女人,变得极端大胆,变得极其聪明,也变得无比愚蠢,变得万分的没有理性。宋春梅在信纸上面覆盖的画纸之上费力的画了几笔,她的手在发抖。幸亏她画的是礁石。她抬起头,向自己的左侧望去,K间隔三个同学的地方,欧阳子贤正全神贯注画着海浪退去之后显得越来越高的一座离海岸不远的孤岛。宋春梅在等待欧阳子贤的一个短暂的放松歇手的间隙。她的勇气还不足以让她敢于在自己的梦中情人正聚精会神作业的时候去打断他。她望了一眼欧阳所画的那座小岛,不得不赞叹欧阳Q酃狻P〉荷厦婢谷换股有两株弯树,潮水退后,离海面的近处,更露出了一个并不很小的通洞。甚至一两只海鸟顽皮的从那个通洞中间穿过,更让这小岛显得巧夺天工而又美丽诱人。宋春梅终于看到欧阳子贤的画笔暂停了下来。她没有再犹豫,端起自己的画板直奔向了欧阳。所有的人都B裢沸瓷,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宋春梅在做什么。除了徐正。欧阳子贤看到宋春梅把画板放到自己的面前。宋春梅的脸色红红的,她鼓足了勇气道:“你帮忙看看我的画吧……”
宋春梅掀开了上面那张覆盖的画纸。她写给欧阳子贤的亲笔信呈现在欧阳的G啊R祸时,小欧阳几乎被出现在眼前的这封信炸晕了。虽然宋春梅已经将一个小女孩全部的尊严和勇气豁了出去,但是她还是绝对没有胆量等待欧阳将要做出的反应,她更不敢去预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情节和风云突变。她取下信纸,用曲别针将这封信夹在欧阳的画板上。她搬起画夹2辉衤返呐艿嚼肱费艉茉兜囊豢冒树后面。
欧阳在还未及看清楚信的详细内容前,就已经预感到了宋春梅所带来的将是什么。欧阳子贤从小到大养成的敏感,让他早已经清楚这个小女孩偷看他的目光意味着什么。但是他从来不敢去想这将是什么样的后!K更不可能去想他和这个小姑娘之间会有什么共同的未来。甚至他根本就不可能去设想自己的一个和爱情有关的未来。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家史和出身。他把宋春梅的信迅速收进了书包,眼睛呆呆的凝视着那个美丽孤独的小岛。当他的视线重新又回到自己的画板上时,他感觉到自己的画I厦嫠坪醭了自己还多了一双另外的眼睛。他的直觉并没有错。那另外的一双,是徐正徐老师的眼睛。欧阳子贤不禁蓦然感到了一种慌乱和心跳。他不清楚徐老师在他身后站了多久。他不知道徐老师是否看到了什么。他手足无措,想和徐老师说什么,但他的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欧阳的脸色:斓模他转头对着徐老师,只说出了三个字:“徐老师……”
徐正深邃含蓄的目光带着一缕说不出的温柔看着欧阳子贤。徐正的目光转向了欧阳子贤画的小岛,岛上的海鸟在嬉戏,柔和的海风轻轻摆动着岛上的两株小树。“欧阳,你画的很漂亮,很美2淮怼!
欧阳子贤和徐正面对面站在被海风轻轻抚慰的沙滩上。徐正的双手轻柔的放在欧阳的肩上:“欧阳同学,每个人的青春都是美丽的。每个美丽的青春都有属于自己的梦幻和想往。你,是一个优秀的少年。在你的同学当中,在所有德、智、体的P┦粲谟判闵倌甑乃刂势分史矫妫你都是出众的。毫无疑问,师生们其实都很清楚你是一个不俗的美少年。作为你的老师,我也很喜欢你,就像喜欢自己的儿子一样。当然,无可避免的也会有小女孩去喜欢你,甚至爱上你。但是,这并不是你的错。我懂得你的压力,你是个非常成熟的孩子?墒牵你毕竟还是个孩子。所以,就算你绝不会与喜欢你的女孩接近,你也不能直接去伤害她的自尊。而且,她写给你的信一定是下了最大的决心才交给你的。我想,这个女孩也许是豁出去了。所以,你不能把这封信透露给任何人,你只能藏起来或者毁掉。好了,剩下的事你自己会想清楚;完这张,去看看其他同学的写生。”
欧阳子贤迷乱而不安的目光随着徐老师离去的背影落在远处的地平线上。他突然明白了自己是绝不会和这个小女孩往前走出任何一步的。他也突然明白了自己绝不可能让这个小女孩继续迷乱于永无结果的单相思。>龆ㄒ认真的给这个小女孩写一封回信,让她彻底打消对自己的期望。
星期一的早晨,欧阳子贤是最后一个走进教室的。当他的目光半遮半掩间触及宋春梅的眼睛时,却发现这个小姑娘的神情竟然出奇的平静。第一课是安厚文老师的语文课。安老师还S欣础E费糇酉驼个一晚上并没有睡着,眼眶带着轻微的暗晕。但此时,他已经构思好了将要写给宋春梅的特别作文。当安老师开始讲滕王阁序的时候,欧阳笔走如飞,一口气写完了致小女孩的青春告白。
其实,小女孩宋春梅在把自己的情书送达了自5拿沃型踝又后,就已经凭直觉感到了即将出现的结果。中午去食堂吃午饭的路上,欧阳子贤把一本杂志递到了宋春梅的手上:“给,这是你跟我借的杂志。你拿去慢慢看吧。”
小女孩把杂志紧紧攥在手里,一句话也没说。连吃饭的时候,她也把那本V疚赵谑掷铩N绶购螅宋春梅离开所有人的视线,走进了校舍西面的小松树林。她屏住呼吸打开了杂志,里面有两张纸,一张是自己写给欧阳子贤的情书,一张是欧阳子贤写给自己的回信。欧阳的钢笔字是那样的匀称飘逸,就像他的面孔一样秀润迷人:
K未好吠学:
我懂得你是一个聪明灵秀的女孩,我也懂得聪慧的女孩应该是多情的。你是个优秀的女同学。但是,你并不了解我的身世。我的家庭出身十分复杂。我能够进入这所学校读书,是经历了无法想像的波折和艰难。我没有父亲,而我的父亲是N特殊的出身导致含恨离世的。我母亲与我相依为命,忍受着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和悲哀。我绝对不敢去想我还会有什么恋爱和婚姻。我唯一要拼命做到的,就是好好用功读完书,当一个普通的老师,有一分微薄的工资,能够让我母亲过几天清静的日子。我根本不可能去想结婚的事。因为2桓蚁胂笕绻我的子女长大后会不会还要经受像我一样因为出身带来的痛苦。在我们这所学校里,没有人知道我的出身背景,你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我相信你不会去跟任何人提这件事。因为你会很清楚那对于我将意味着什么。你是一个前途无量、有着美好未来的女孩,你又那么聪I屏迹你一定会有一个幸福完美的人生。我很羡慕你,我也深深的祝福你的未来。我感动于你对我的真情,但我和你绝不可能走到一起。我真诚的请您原谅,请您理解我的苦衷。我更希望我们都能顺利毕业,同时希望你毕业后建立一个美好的家庭。
祝Qб到步!
宋春梅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松树。甚至松风拂过耳边的声音她也没有听到。她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火柴,点燃了自己的信和欧阳子贤的信。
三天后,宋春梅转学回到了丹东,她从大连师范学校办理了退学,H肓朔锍鞘Ψ堆校继续读书。
[第一章:深山朱门旧 天高任鸟飞 第四章:男人的伤痛 时代的宿命]
下了自习课,欧阳子贤茫然的走进了校舍西侧的小松树林。在这颗青春寂寞的心灵中,涌起了莫名的失落和伤感。早丧怙恃,脆弱敏感的心,是那样需要温情的抚慰。可是,在他年少明敏的直觉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生活和现实其实是冰冷无情的。虽然他是那么感念上苍对他的垂顾,让他迈出了人生生死攸关的一步,可是,未来和前路仍然是那样充满悬疑和不测。而爱情和友情,对于小欧阳6际墙腥说ㄕ叫木的。当他眼睛的余光发觉徐正老师就站在小树林边上时,他突然无端的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亲近,他的心里涌起了一缕一个少年对于父爱的一种本能的期望。这一次,他没有感到紧张,却非常欣慰的和老师主动打着招呼:“徐老师。。。。”
徐正的双目深沉关爱的看着面色清润的欧阳子贤。其实他心里有一点点失望。因为显然小欧阳并没有显出紧张的情绪。而在徐正的期望中,他是本认为欧阳见到他应该有一点紧张的。然而,徐正也很清楚,在欧阳的眼里,他只是一个仁慈的长者和师长,甚至还可能是慈父,但是别的感情是不存在的。但徐正也已经发现,欧阳子贤,对他说来除了这是一个才华内敛、聪明灵秀的门生,当然无疑还是一个清纯醉人的美少年。可是,徐正十分清楚,在他和这个门生之间,绝对不会发生任何事,也不可能发生任何事,他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和这个美少年之间发生不该发生鹗隆?墒牵这个带着故乡山水的钟灵毓秀的神韵的少年,已经使得徐正枯寂了许多年的心湖剧烈的荡起了波澜,而只怕再也无法平静。
此刻,徐正把温润的手掌抚按在欧阳子贤的肩膀上,声音略有一点沙哑和疲倦:“欧阳,其实,你并没有错的。一个鸬鼻啻浩诘男」媚铮爱上你这样一个男孩,本不是不正常的事。可是,你们在校期间,其实是不可能去恋爱的。你明确的拒绝了和对方的发展,这是很正确的。因为毕竟你们还没有完全在情感上成熟。你们还不能把握未来的一切,包括工作、家庭和爱情。更何况,对于宋春梅同学,你其实鸩涣私狻K的家是丹东市的,父母都是政府机关的干部。你不用很担心她,她已经在丹东那边继续上学了。她的父母也没有给她太大的压力。可是,我反而觉得你却是有着不小的压力。当然,我不需要问的。如果你真的感到自己心里有难以理清的事,我相信你会和我说的。”
欧阳子贤发觉徐老师的右手温温的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而左手温暖有力的正拉住自己的左手。这一刻,欧阳面对着老师深沉怜恤的目光和脸孔,感到自己的心正慢慢在产生一股热流,甚至感到此时正拉着自己的手、给了自己如此温暖的呵护的就是自己的父亲。而此时,在小树林外,有一双眼睛,正在静静地注视着树林里的徐正和欧阳子贤。这双眼睛来自语文老师安厚文。安老师的年龄比徐老师要小一些。而安老师的父母都是根清苗正的
农民。安老师凭着自己的努力,从一个农村乡间的中学老师,改变成今天这个体面的师范学校的老师。他对此十分的毕В十分的注重,也十分的努力做好自己的工作。可是,他渐渐的已经明显的感觉到,学生们对于徐正老师却是十分的喜欢和亲近,甚至还有对于徐正的信任和崇拜。可是,对于他,似乎学生们总是显出一种刻意的尊敬和拘谨,甚至还有几分疏远和隔膜。他在心底其实十分的希望学生们能毕穸杂谛煺那样面对他,可是,他似乎总也无法做到。就连他上课的时候,学生们也是非常的严肃正经的听课,绝没有人散漫,但是,连他自己也觉得他上课的时候始终有一种难以说清的压抑和沉闷。一直以来,他想改变这种状况,可是,学生们似乎没有给他机会。每当他主动要接近学生笔焙颍总是会看到对于他的严肃和尊敬。他从来没有看到过学生们面对徐正时所表现的那种热烈、奔放、快乐和自由。慢慢的,他不由自主对徐正产生了一种妒忌,一种难以说清的莫名的怨恨和懊恼。但此刻,他敏感的听清了徐正对欧阳子贤说的话。他听清了从徐正嘴里说出来的有关退学迸生宋春梅和欧阳子贤之间的微妙关联。而且,他也听到了很关键的一句话:那就是宋春梅的父母还是政府机关的干部。而在这之前,有关这个退学的小姑娘的任何事,安厚文都从来没有关注过。因为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外地的普通小女生而已,和其他任何的学生并没有分别。可是,此保安厚文却直觉的感到,这个小女生的故事却应该大有深意。因为,徐正为什么要和欧阳子贤私下如此隐密的去谈这个退学的女生?就算欧阳子贤和宋春梅偷偷在恋爱,为什么徐正会避人耳目的介入这件事呢?安厚文感到徐正身上应该很有一点文章,最起码是值得自己去琢磨的一点文章。奔按耍安厚文不由得在心底下意识的生出了一种快慰,一种说不清原因的快慰和兴奋。他觉得,自己需要和欧阳子贤同学适当的亲近亲近。毕竟,这可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星期五的下午,当欧阳子贤在清冷的树叶沙沙声中走向教室的时候,他感钡搅艘恢忠煅。一种难以言说的异样。这是一种与往常的星期五截然不同的感觉。环顾了一下四周,欧阳突然发现:原来连校园里每逢星期五都会收拾卫生的校工和操场上周五下午总要训练的体育班的师生也无影无踪了。当欧阳子贤进入教室时,同学们似乎都有些不安的沉默着。甚至大家毖凵窭锒即着一种紧张。其实同学们只是看到了开进学校的市政府的车,而并不清楚此时被召集在一起开会的教师员工究竟听到了什么特殊的消息。当然同学们更不会知道,此刻,他们最崇拜的徐正徐老师正在经受着一场被人有预谋的设计的诬陷和伤害。有人在操场上看见了徐老师给了已蓖搜У呐生宋春梅一个手绢。而宋春梅接过徐老师的手绢时正在哭泣。而依据安厚文老师的证词,据有关同学反映,在徐老师带学生去旅顺写生时,似乎宋春梅给过欧阳子贤一封信,而这封信徐老师应该也见到了。之后徐老师就和欧阳子贤进行了秘密的谈话,紧接着在食堂外欧阳子贤给过贝好芬槐驹又尽T僦后,宋春梅就突然退学了。而宋春梅退学后,徐正又和欧阳子贤在小树林进行过秘密谈话。此时此刻,安厚文老师站在会场的后排座,正在慷慨陈词:“综上所述,我们推断,宋春梅女同学的退学,和徐正有着极大的关联。可以确信,徐正,作为一个五十几岁的出身于北炯壹彝サ哪行越淌Γ至今一直未婚,原因是什么?我们并不清楚。但是,我们认为,徐正无疑是对宋春梅同学做了什么不适当的事,而导致宋春梅同学情绪严重低落焦虑。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认为很可能欧阳子贤同学曾经看到过某种线索。而宋春梅同学出于对欧阳子贤同学的信保应该是写信将所发生的事告诉了欧阳同学。而徐正可能是发觉了欧阳同学知道了他的事情,所以私下找机会和欧阳同学谈话。而谈话的内容,我们可以相信应该是对欧阳同学的警告和某种交代。所以,宋春梅退学后,欧阳同学对这件事就保持了沉默。我汇报完了,请领导和大家发表意见薄
徐正并没有在这个会场之中。此时,徐正正在另外的一间办公室接受市教育局调查小组的询问。徐正的双目中噙满了泪水。在极度的气愤之下,他的嗓音已经沙哑了:“这是污蔑!这是陷害!你们凭什么给我做这样的结论?你们凭什么把我说成猥亵毖生的流氓?凭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做的事竟然会莫须有的强加在我的身上?难道就因为我是资本家的出身,难道就因为我是五十岁的单身汉吗?还是因为我凭着一个教师的良知去关心了一下学生的心情?你们并没有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凭什么就把我定罪为人品下流的教师?你们这是对甭傻睦挠煤屯崆!”徐正在极度的气愤中,连头发都竖了起来。
调查组的人猛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徐正!你简直是顽固不化!你不但不承认你的错误,竟然还对调查人员咆哮!这是对法律的蔑视,这是对党的教育体制的仇恨!你这种人就是要进监备脑欤
徐正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他的头和身体都在发抖,在剧烈的愤怒情绪中,他晕了过去。
一个月之后,徐正被判入狱,在一家工改监狱的车间负责图纸。
又一个月之后绷硗庖桓雒叫任本良的历史反革命也进了这座监狱,也进了这个车间。而且,他被分在与徐正同一个宿舍。因为其他的犯人都对这种属于资本家反革命之流的犯人敬而远之,所以,这一个监号,就只有他们两人。
[第一章:深山朱门旧 天高任鸟飞 第五章:新来的教导主任]
徐正老师因为作风问题和家庭历史问题,已经受到审查,而且已经被判坐牢了!可怕的消息就像冬天的寒风一样,迅速刮过了整个校园内外,也迅速传进了欧阳子贤和他的同学们的耳中。欧阳子贤从食堂出来,恍惚的向宿舍走去。连走过他身边的安厚文老师和他打招呼他都没有听清。教语文的安老师再一次的和他打了招呼,他才发现安老师站在自己身边。他茫然而慌乱的看着安老师应道:“哦,安老师,你吃完了。我先回宿舍去了。”
000安厚文有点不解的看着欧阳子贤的背影,一直看着欧阳子贤那寂寞的身影走进宿舍的大门。
000小欧阳疲惫的打开宿舍的门,将自己的身体重重的扔在床上。同屋的同学都还没有回来,整个宿舍只有他一个人。他的心里涌起了一种恐惧和焦虑。他觉得徐正老师发生的事让自己十分的痛苦和沉闷。因为在他心里那样值得尊敬的长辈、那样值得景仰的老师,怎么可能会有作风问题?怎么可能会因为有罪而坐牢?小欧阳感到面对如此令人难以接受的突变,自己是那么脆弱,那么难以承受,那么无法接受!在整夜的失眠中,欧阳子贤的眼前不断的闪现徐正老师的面孔,不断的看到徐晾鲜δ抗庵心巧钌畹耐纯嗪途望。甚至他的枕边一直在响起徐正老师那时而温馨时而哭泣的声音,还有已经退学的宋春梅那苦恼而伤痛的声音。他恍惚看到徐老师和宋春梅在黑暗中凝视着他的充满了绝望和痛苦的眼睛。当早晨的光亮从窗户投进宿舍时,欧阳子贤疲倦的睁开眼睛,感到全身聊茄疼痛难忍。起床之后,他强打精神去水房用冷水冲了一下头和脸,连早饭也没吃,就头晕目眩的去了教室。
进了教室后,同桌的男生递给他一封信。原来是哥哥写信来了。同桌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惊讶的问道:“欧阳,你是不是病了啊?”欧磷酉土成沉沉的摇了摇头,打开了哥哥的信。哥哥告诉小欧阳他的妈妈现在每天都开心了很多,龙河镇的乡邻们对欧阳家的脸色也比从前变化了很多。现在哥哥去山上和地里的时候也会常常有邻居们主动打招呼问候的。日子虽然仍是很清苦,但是整个欧阳家的人一想起欧阳子贤现在都快要镣晔Ψ读恕⒕突够峋醯们懊婊褂行矶嘀档萌グ镜暮萌兆樱前面还会有许多值得高兴和安慰的日子的。大家也都非常非常希望小欧阳在学校能够是很优秀的学生,毕业的时候也会是很先进的学生。连村里党支部的李书记也是常常和乡亲们讲起欧阳子贤这是龙河镇的脸面和骄傲呢。李书记总是吝缎∨费羰橇河镇的才子,前途是无限的。读完哥哥的信,看着哥哥那认真而缺少灵气的字体,欧阳子贤不由得心底涌起了一缕思乡的惆怅。那里,散发着流水和泥土湿润的香气的龙华山,那山脚寂寞的流水,那些摇曳的山楂树和槐树,都让他的心绪是如此的缱绻而不能平静。故乡,我萧恋募以埃也许,我很快就要回家了。小欧阳捏着信纸,用力的阻挡了正要冲出的泪水。
、教室,校园,师生,一切又变得平静而波澜不惊。在安厚文的语文课上,虽然没有了以前徐老师课堂的那种高昂愉快的气氛,但是没有人会提到已经离开了很久的琳老师。也没有人再去提到早已退学的宋春梅同学。安老师从来没有提起徐正的名字,就像徐老师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不只是安老师,即使其他的老师和同学,也没有一个人去提起徐老师的名字和徐老师发生的事情,就像不曾发生过任何事一样。学校又调来了一个新的美术老师和一个新两痰贾魅巍
一天下午,新来的教导主任,一个干净利落的五十几岁的老头,向音体美办公室走去。他刚登上台阶,就一眼看到在办公室外的墙壁上,一个男孩正在画板报。教导主任走到男孩的身后,停住了脚步。板报上的工农兵头像和三面红旗已经画粒男孩正在右下角画向日葵。教导主任很仔细的审视了一番男孩的作品,又把眼睛转向这个笔力一点也不幼稚的少年,目光非常的深邃。老头此时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个眉清目秀、面如凝脂般俊朗的小伙子。小欧阳也发觉了站在身边的老头。他转过身来,谦恭的莞尔一笑,清澈的双目友好的磷琶媲暗睦贤罚骸袄鲜Γ我画的不好,您没有给我们上过课,我不知道怎么称呼您,您看看有没有需要改正的地方?”
老头有点好奇而赞赏的注视着欧阳子贤:“小同学,你画的非常好。不需要改正的。我是新来的教导主任,我叫江禹廷。你以后叫我晾鲜就可以啦。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已经读到几年级了?”欧阳子贤这才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声音清越而特殊的老头。这是一个面孔十分方正、面色非常晴朗的帅老头,有着令人敬慕的神情和气质。欧阳子贤注视着江老师的眼睛,很认真的回答道:“老师,我叫欧阳子贤,是三年级裂生,很快就要毕业了。”
:“哦,呵呵,欧阳子贤,人如其名啊,很好听的名字啊。以后,你可要和我这个老头多接近哦!不过,你很快就要毕业了,只怕毕业后就不记得我这个老头啦!呵呵。”
欧阳子贤却突脸聊了下来。一想到就要毕业了,就要回到那个偏僻寂寞的龙河镇了,也许以后永远都要在那里的小学度过自己的人生了。欧阳不禁莫名的感到了一种黯然,一种难以说清的凄凉。很快就要离开这个留下自己这么多的记忆和快乐的校园,以及给了自己那么多的难忘的回忆的老师和同学了。劣校徐老师也许自己今生都难以再见了。
江禹廷看到了欧阳子贤神色中的忧郁,声音柔和的问道:“欧阳同学,你毕业之后会去哪里工作?是去当老师吗?你的家乡是哪里?”
欧阳子贤轻声道:“我家是庄河县龙琳蛏角的,那里有一座小学,我想我毕业之后应该是要回到那里去当老师的。其实,只要我能顺利毕业,能顺利的回到家乡的小学做一个老师,我就算实现了我自己和我家里人的梦想了。”
江禹廷深邃的目光关注的落在小欧阳如凝脂般俊秀的脸颊上,恋纳音略带沙哑之中又暗含着一缕小欧阳可以察觉的温情:“欧阳同学,你很有才华,画画的非常好,字也很漂亮。你的前程一定是美好的。现在离你毕业还有一段时间,你不用急于考虑毕业后工作的事的。毕业前,我一定要找个时间和你好好聊聊!好吗?我们师生俩现在可就算是正式认亮伺叮
江禹廷轻轻拍了一下欧阳的肩膀,伸出柔润的手指掸去欧阳袖子上的粉笔屑,眼睛看着欧阳子贤,柔声道:“好了,你继续完成你的板报,我要进去和你的老师们谈谈你们毕业前的工作和教学哦。”徐正老师已经离开了欧阳子贤和他的同学们辆茫虽然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小欧阳心里的冰冷和伤感已经慢慢变得轻淡,可是,来自徐老师身上的令他难以忘怀的那种父爱和知遇与关切,并没有什么新的东西可以替代。在欧阳子贤的内心,因为徐老师的离去而产生的孤独和阴霾,一直沉沉的萦绕不去。
此刻,看着江老师的背影从容的走进音体美办公室,欧阳子贤的心里缓缓的生起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温暖和欣慰。这个老头的出现,这个老头的音容笑貌,这个老头的声音和言谈举止以及说话方式,令他突然感觉到曾经来自徐正老师身上的那种令人欣慰的温暖和父爱,那种令一个孤独的少年感到不再孤独的抚慰和呵护。此刻,欧阳子贤才蓦然感觉到原来在江禹廷老师的身上竟有着与徐正老师那样相似的人格和气质,还有温情。
[第一章:深山朱门旧 天高任鸟飞 第六章:小欧阳柳暗花明 江禹廷公园惊情]
在小树林里,在操场边,在教室里,在宿舍里,在食堂里,在去街面买东西的路上,甚至在去厕所的时候,欧阳子贤的同班同学们已经在热烈而焦灼、兴奋而紧张、激动而不安的七嘴八舌的研究、讨论、密谋、计划他们的毕业去向了!可是,只有欧阳子贤,却一反常态的每天都在<避热烈讨论的同班同学。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他会躲在最没有人注意的一角。课外活动的时候,他会尽量走在队伍的后面。他不想听到来自同学们那些关注的提问,他不想告诉同学们他当然要回到他的故园,回到那个寂静无声的龙河镇。他不愿意去想回到故园后将要开始的生活。已经饱览<令人激动的校园生活、已经饱览过令人兴奋的都市生活的少年的心,再也不愿去想象那个永远不会有校园里这让人欢快的声音的故园将要给与自己的一如既往的寂静无声。在小欧阳那风雨萧瑟的故园,他将不再听到师范学校这些清越悦耳的读书声,他将不再听到出自徐正老师和江禹廷老师<暖人心扉的博学的长者那如慈父般的儒雅关爱而使人难忘的声音。故园,我那只有鸡鸣鸟叫声、而无此声的故园!
欧阳子贤茫然而落寞的向校门口走去,明天又是星期日了,此刻,他想一个人走出校园外,去大街上,去同学和老师们看不到他的地方走<走。他不想回宿舍去,也不想去阅览室,他漫无目的的往劳动公园的方向走去。却蓦然发觉一个人正停在他的身前,挡住了他的脚步。他抬起头来,看到了教导主任江禹廷老师那双深邃的眼睛和清癯白皙的脸颊。小欧阳感到心里一震:“江老师……”
<禹廷对欧阳子贤莞尔一笑:“欧阳同学,看样子是想一个人单独行动哦!可不可以让我这糟老头和你一起去走走?”
“江老师,你真的可以和我一起走走?”
“当然啊~!我不是早就告诉你要和你好好聊聊吗?现在你就要毕业了,我们正好就一起走走、一起聊聊啊!”
“江老师,那真是太好了。我太喜欢听您说话了。唉……自从……哦!江老师,我非常喜欢你给我们上的政治课。以前,我从来不知道政治课竟然会这样生动,这样引人入胜。以前,我只知道语文谑亲钜人入胜的。可是,您给我们上课之后,完全改变了我对政治的印象。太有意思了。因为你的课,我竟然喜欢上了政治。毕业之后,我想我可能一直都会喜欢和关注政治的。”
“哦?小家伙,看不出你还这么会夸人啊?呵呵,你的表扬可是让我老谧有幕ㄅ放喽!呵呵。可是,你得告诉我,最近,为什么你总是心事重重、形单影只的样子哦?是因为就要毕业了?还是家里有什么事?”
“江老师,其实我家里是没有什么事的。家里一直都是那样。生活很清苦,单调的日子是漫长的,能有什么事呢谠偎担我也很快就要毕业回到故乡了,也就要回家了。可是,我真的是不舍得离开我们这个校园,也不舍得离开同学们和你。以后,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再会见到您和同学们。我的家乡实在是一个偏僻遥远的地方,我只要回到了那里教书之后,都不知何年何月再有机会见到您了……一想到这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十分的伤感……”
[第一章:深山朱门旧 天高任鸟飞 第七章:他来自一九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