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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寡妇村

2018-04-25 20:48:02    作者:不详    来源:www.ncrxsw.net

  自序 一
  我在历史的那一面墙上,一笔一划,镌刻那些苍的岁月,伯父和父亲用关切的目光,注视着我,我不敢分心,不敢走神,不敢偷懒,不敢有任何杂念,专心致志,让思绪顺着岁月车轮碾压出来的辙印,走过。
  童年时代,盼过年,过年就能吃好的,穿新衣。除夕夜,伯父将一枚银元压在我的枕头底下,说:睡吧,明早起来,我娃就能长一岁。光阴荏苒,转瞬间,我也到了耄耋之年,回顾自己走过的脚印,留下了一路无奈和遗憾。现在,害怕过年,过一年就离坟墓近一步,感觉中每天的日子对于我来说,非常,暂。万籁俱寂的深夜,我坐在电脑前,在浩瀚的沙漠里,寻找那一片绿叶,孤独和惰性轮番进攻,使我几乎招架不住,迷茫中,总有一只无形的手扶着我,伴随我走过荆棘险阻,我知道,脚下流出的鲜血已经渗透这片黄土地,可我不敢停歇,因为身后总有一双期待的眼神。
  有些事,发生在昨天,今天已经模糊,有些事刻骨铭心,历经几十年岁月的磨砺,时间愈久愈清晰。生命中第一件终生难忘的往事是在孑孓学步的时期,伯父的脖子上架着我,带我来到西沟坡,在一冢荒草丛生的土坟前,让我跪下,然后点燃冥钱,我看到,伯父的脸颊上有泪珠落下……我问伯父:土坟里埋着谁?伯父淡淡地说:叫三婶。后来父亲告诉我,三婶是伯父相好的女人。如今,伯父早已作古,一辈子没有成家。有时,恍惚间,总能看见伯父的身影,好像身边还有一个女人……我知道,那是三婶。伯父和三婶,已经在我的意识里,定格。
  那时,天空瓦蓝,太阳远比现在明亮。两个太婆站在公路边等了一天,为的是看一眼汽车。看见汽车扬起一路灰尘奔驰而过,把两个老太婆吃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我们灾难深重的祖国,由于落后,受尽了列强凌辱。爹说,日本的飞机轰炸凤栖城时,城里边瓦砾遍地,一片哭声。
  太阳刚刚落山,伯父便脱去我的衣服,把我按进被窝,借着窗子外映进来的月光,给我讲述凤栖的传说,讲和尚壕、讲安宫寺、讲“白狗告状”、讲力大无穷的孙憨梅……那时,我没有想过有一日要把这些传说写成小说,只是从里边吸取了一些营养,使我懂得了什么叫做善恶
  我真的不知道我这部小说要反映什么主题,我只是想对自己负责,我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我早已经亡故的伯父和父亲,真实是我的宗旨,只要能够真实地再现我们这个民族苦难的历史,此心足矣。
  写给自己的信 寡妇村自序 二
  我在时光的隧道里,捡拾岁月的碎片,却怎么也拼接不成一幅完整的记忆,从对面走来,突兀问我:人死了究竟有没有灵魂?
  让思绪掠过山脊,看那飘落的树叶沉寂,也许,他们在集聚能量,信心满满地等待另外一个轮回。我的回答让我自己感到震惊:肯定有!死亡只是下一个轮回的开始。
  你笑了。你的笑容让我想起了母后,襁褓中的我第一次睁开眼,便听到了母后的歌,那歌声在我的血管里流淌,我罩在母爱的光环里,伸出小手收揽阳光。
  你告诉我,山的腹腔里,父皇的宫殿金碧辉煌。我旱滥鞘且欢未说,一个神话。可我深信不疑,因为那里埋葬着我的信仰,我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去远游,寻找我积攒了许久的梦想。
  你在村口的歪脖树下,把一枚香囊,揣进我的衣兜里,悄声告诉我,那是母后带给父皇的礼物,让我见到父皇时,双手呈上。
  我沿着山脊朝前走,跟风对话,风的情绪反复无常,一会儿咯咯笑着,说他抚摸了情人的脸颊,一会儿又呜呜地哭,说他不小心撞到石崖上。低下头在石缝里寻找,看那梭梭草的花蕊里,镶嵌着一颗明亮的眼睛。
  我知道,那就是你,用眼神鼓励我不敢偷懒,不敢懈怠,不敢有丝毫杂念……突兀回过头,看身后的路在一段段坍塌。
  那是神的旨意。人生本身就没有回头路。走过荆棘血泪,看那崖缝里闪烁着粼粼火星,迎着火光朝前走,沉默中的大山自然开裂,墙上的壁画排列有序。看那父皇登坛讲道,三千弟子昏昏欲睡廖┯心憬獾闷渲姓孚校听得手舞足蹈。
  父皇说,万亿年前,我们人类把根从土里拔出。从此后男人们弯腰弓背,耕云播雨,把岁月犁成沟。日子变老了,田里,生长着一大片儿女。女人们把枝桠伸向天空,抓来一把风,裁剪云,做成婴儿的尿布,天洇湿了,落下霏霏劣辍
  你说,无欲,心就满足。扎在土里的根,吮吸着大地的乳。夜深时,树叶打落露珠,滋润干裂的土,闭起眼睛小憩,能感觉得来心的惬意。
  闲暇的日子,翻晒思绪,心的一偶,涌出无端的愁。猛然间,感觉根被蜇了一下,钻心的痛。山摇晃粒断裂处,熔岩喷发,一条火红的江,奔腾,浪尖上,颠簸着一叶小舟,天与地的连接处,划出一道虹。空谷回响着,呦呦鹿鸣。
  孤独时,便数天上的星。翻新的意念驱动着思绪,树叶上长满眼睛,摄录下动态的天象和稍纵即逝的感悟。茁壮不再是神话,凝固了许久裂管开始消融。
  睁开眼,看自己的身边站着一个老头。胡子上结满白霜,脸上盘根错节,爬满枯藤,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一片树叶,在数着树叶上的年轮。
  你告诉我,那就是父皇。父皇用拐杖指着天说:孩子,使把劲,扯一片云,含在嘴里。撂宸芰ο蛏希就能获得意想不到的感悟。感觉中所有的血管贲张,猛然间,身子连带着根,脱离了大地。
  ……老婆使劲地把我推醒,话音里带着惊恐:你怎么了?
  我坐起来,揉揉眼睛,梦里的情景历历在目。对老婆说: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了粱屎湍负蟆@掀怕盍宋乙痪洌荷窬病!翻过身,呼呼睡去,不再理我。
  而我却失眠了,穿衣起床,打开电脑,摄录下那稍纵即逝的感悟。
  跟大山对话1 自序 三
  回到久别的故乡,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点祭品,祭祀我已经作古的父母。
  那条道儿非常熟悉,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上世纪九十年代生态移民,山上的村民全部被安置到山下平坦的村庄,村子里已经无人居住,上山的路荆棘纵横,看那阳光透过树叶洒到地上,让人无端生出些许惆怅和迷茫。
  突然间,听到骱笥腥嗽诤拔业男∶:丑娃,你个瞎家伙,还认得我不?回过头,看见了墩子叔,这老不死的,还活着。
  老家伙走到我的面前,把我从后腰抱住,问我:叔记得我丑娃的小鸡鸡上有一颗黑痣,让叔看看,再在不在?
  我讪笑着,有点不自在,九十鞯睦鲜寤辜堑昧十岁侄子〝私‘处的暗痣……随即释然,这种玩笑让人感觉温暖而亲切,我答道:那是爹娘给的,一辈子也丢不掉。反过来又问老叔,前些日子我听说你的孙子接你到西安去住,咋又回来了?
  墩子叔把我放开,有点忿然:城里人穷讲究蛮多,第一天黑骼锔兆∠拢那个碎(小)媳妇就让我洗澡。我活了九十多,啥事都干过,就是没有洗过澡!怪不得城里人没有乡里人活得长寿,原来那伙人在瞎整!人身上的垢痂(污垢)好比树身上的皮,你把树皮剥了,树还能活得长久?
  有关墩子叔的笑话太多,能编一本书。刚解髂钦笞优判斗争地主郭善人,墩子叔苦大仇深,工作组指名让墩子叔批判发言,墩子叔上台的第一句话就是:郭善人这人不错,咱不能昧良心说话……被工作组从屁股上踢了一脚,赶下台来。
  六零年大饥岁月,有一个外地来的算卦先生散布谣言,说共产党的“共”字饔韶ァ⒁弧八组成,因此上测算共产党的江山只有二十一年令八个月。墩子叔从算卦先生那里把这个谣言贩过来现卖,结果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还有,黑地里钻进寡妇金婶的屋子,被工作组给脖子上吊两只破鞋,头上戴着高帽子,绑到大街上游街。回来后偷村里的髅赘金寡妇背去,被儿子发现了,关进猪圈里不让出门。就这,还到处给人夸,说金寡妇的奶子像猪尿泡,男人枕到上头,袩和(舒服)。
  还有,种地不上化肥,说化肥是庄稼的鸦片,把粮食的精气全部抽干。
  九十年代生态移民,那时节儿子还髯牛全村人都搬走了,唯独墩子叔不搬,理由也很特殊,山上的水土好,人住在山上长寿。
  果然,儿子搬到山下刚住了两年就死了,儿子媳妇也没有活过老爷子,前年在西安病故。孙子每年都回来看他,动员爷爷到西安去住,老爷子最初不肯去,经不住孙子苦苦哀求鹘峁刚住了不几天就回来了,回来还憋着一肚子气,嫌孙子媳妇叫他洗澡。
  墩子叔问我:你洗不洗澡?
  我的笑意味深长,说了一句违心的话:没洗过。
  墩子叔猛掏我一拳:对了,你一定能跟我一样长寿!我九十六了,能吃魉,逑(啥)病没有。
  跟大山对话2 自序 四
  山上的天,孩子的脸,刚才还炎炎烈日,转瞬间乌云满天。一声闷雷在头顶炸响,豆大的雨点子就砸了下来,幸好离村头的烂土窑不远,叔侄俩紧走慢走,还是没有躲得过去,进入土窑洞时浑身已经被雨淋湿。
  猛然间发现了一个奇特的景致,只见一只鹿妈妈正在产仔,一只小鹿已经出生,另外一只小鹿的头部刚刚露了出来,鹿妈妈看见我们进来,眼神里露出了惊恐和乞怜。
  墩子叔哈哈大笑:孩子,别怕,我早都知道你在这里住着,还偷偷地荒闼土肆交馗闪福怀孕的妈妈不能光吃草,还得吃点粮食,你说对不?
  那麋鹿好像听懂了,点了点头。转瞬间第二只小鹿已经脱离了母体,鹿妈妈伸出长长的舌头,舐着小鹿身上的绒毛,出生较早的小鹿已经站立起来,靠在妈妈身旁,我突然产生一种冲动,想走过去幻小鹿,墩子叔伸手把我拦住,大声呵斥道:站远点!那母鹿以为你要伤害她的儿子,会跟你拼命。
  我猛然觉得,人跟大自然之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默契,一条无形的生物链连接着世间所有的生灵,火光血色之中,奉献跟索取相互间平衡,不光人懂得爱,所有的生欢加懈星椋当觑透世间冷暖事,能以廓然无圣,岁月不会变老,生命靠信念供养,永恒。
  转瞬间雨过天晴,斜斜的太阳射进土窑内,增添了许多温馨,今天运气真好,悟出了些许以前从未有过的感悟,猛然间,对面山峁上,传来了呦呦鹿鸣,墩子叔说,那是一只公鹿辉诤艋剿的伴侣。果然,土窑内的鹿妈妈听见了对面山上的鹿鸣,也不管不顾,仰起脖子,发出了呼唤同伴的叫声。
  下过雨的山路还很湿滑,我们无法行走,只得赖在土窑内,听一对情侣隔山传情,那公鹿等不急了,竟然出现在窑洞门口。墩子叔突然说:四七年跑胡荒鲜保你妈妈从陕北逃难到咱村,就住在这烂窑内。
  这老家伙,提那些陈年旧事作甚?我说:咱走吧,不要影响人家夫妻相会,况且,鹿爸爸还没有见过他的儿女,心里一定非常着急。
  墩子叔不但不走,反而迎着夕阳坐下来,解开衣服纽扣,裸怀雠缆枯藤的前胸,继续说:那时节,你妈妈前额留海下一双毛眼眼怪疼人的,两根辫子掉在尻蛋子上,走路时奶子颤颤地,让人看着眼馋。
  这老东西,越说越不像话!可我又不能发作,只能哀求道:叔哎,说些好听的,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墩皇逅餍园研脱下来,抠着鞋上的泥巴,神色有点黯然:都一把年纪了,说说怕啥?一同来咱村逃难的还有几个人,那几个人跟你妈是亲戚,据一个年纪稍大的人介绍,你妈妈是他的妹妹,好像死了男人,想在就近的地方找个对象,随便打发几个小钱就行,大家捆在一起担心都活不下去。
  这个故事我听过,妈妈不知给我说了多少回。外婆、舅舅、姨姨跟姨夫以后都在西安安了家,就把妈妈一个人留在凤栖,好像父亲给了舅舅十块银元,父亲就跟妈妈成了亲。
  墩子叔继续说:其实,十块银元我也能出得起。你妈妈嫌我有儿子,最后跟了你爹……跟大山对话3 自序 五
  上了斜坡,蓦然回首,看见麋鹿一家四口站在土窑门口,向我们点头,那意思分明在说,欢迎客人再来……水洗过的太阳分外妖娆,天上的流云迅速分化组合,变幻着五彩缤纷的图案,一道彩虹飞架,看那墨绿的群山披上一层金色的外衣,恍惚间来到了天上人间。
  我看见你从虹桥上走来,长发随风飘逸,脸颊上绽开笑靥,竹篮里盛满鲜花,一簇簇树叶将你妆扮。我的心因你而起皱,转瞬间波涛连天,感觉中肋下生翼,只想飞到你的身边,可你始终跟我保持着那一段不即不离的距离,让我用一生的饬ψ犯希我知道你是镜中花、水中月,可我还是痴心不改,也许用不了多久,我的**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可是我的灵魂永在,我知道你是山的精灵,我不会离开你,我是你瞳仁里的那一缕炊烟,我是你根下飘落的那一片树叶。
  墩子叔亮开嗓门,唱起了那只有大山才馓得懂的歌,脚下的土地随着歌声起舞,夕阳挂在树梢上摇摇晃晃,村口的歪脖树上,一大群鸟雀子在举行集体婚礼,相互间叽叽喳喳,说不完的话题。
  那一年,我就是在这里跟你分手,踏上了人生的征程,你送我一本红宝书(**语录),一张你的玉照。书的扉页写猓河涝督我等……可是五年后我从远方归来,你的怀里,却有了别人的骨肉。我没有怨恨,没有嫉妒,把对你的那一份痴恋,化作永恒,然后,耕耘属于我自己的岁月,看那花开花落、春去秋来,转瞬间,岁月变老了,太阳长出了胡须,而你,却还是当年的你,在山的皱褶里,绽放笑容。
  突然,斜刺里冲来一条带着锁链的狗,那狗直奔我而来,差点咬住我的裤脚。墩子叔一声大喝:菜花,不得无理!狗便乖乖地停下,跑到墩子叔跟前,对墩子叔摇着尾巴。我吭哧一笑,眼睛里蹦出了泪花。我知道,金寡妇就叫做菜花,行将就木之人,还惦记着他曾经热恋过的对象?
  我记得,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住队工作组认定墩子叔跟金寡妇伤风败俗,活活拆散了这一对鸳鸯,儿子嫌墩子叔给他丢脸,把当年五十多岁的老爹爹打发到水利工地上,腊月天,墩子叔背着铺盖回家过年,路过金寡妇家门口,门虚掩着,墩子叔推开门任荩只见金寡妇已经悬梁自杀……那是一个荒蛮的年代,人们相互间没有信任,只剩下无端的猜忌和恶斗,人死了还要召开批斗会,说那金寡妇对社会主义充满仇恨,自绝于人民。
  漆黑的夜晚墩子叔一个人走进金寡妇的茅屋,划一根火柴,将屋子点燃,熊熊大火燃烧劝胍梗村里人爬起来看着那大火一点点熄灭,奇怪的是,墩子叔竟然没有被大火烧死,从大火里走了出来。
  墩子叔脱下自己的衣服,看大山的脊梁上爬满了道道沟壑,盘根错节的藤蔓缠绕,生命的汁液将那褐色的土地熏染,枯死的枝桠上长出了片片绿叶。墩子叔抚摸裙返耐罚说出来的话带点忧伤:我想快了,用不了多久,就能看见菜花。
  跟大山对话4 自序 六
  落日撞在山巅上摔得粉碎。好似谁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推倒,山沟里流光溢彩,一幢幢宫殿似隐似现,我看见你衣袂翩翩,站在云端,偷窥人间。
  原指望祭祀父母后当天就返回城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把我留在山上。墩子叔一脸坏笑:怎么样?人不留人天留人,我可不指望让你留下。
  这老家伙,本来就不想让你走,得了便宜卖乖,还说风凉话。
  蘖朽的栅栏,倒塌的茅 。但是村子里生机盎然,并不荒凉,墩子叔把几乎所有遗弃的场院全部翻耕,种上了蔬菜和庄稼,实在种不过来的地方,开满五颜六色的鲜花。
  我认识你,黄的叫做打碗碗花、金银花、豆蔻花,蓝的叫**蛋花、牵牛花,红的叫**冠花、月季花、胭脂花、指甲花、山丹 花,还有那蔷薇花、开在路边的车钱花、漫山遍野的野菊花……牵手走过红尘俗世,你的花季留下了我的足迹,树墙遮掩了天的眼睛,阳光透过树叶将我们偷窥,那是一次心甘情愿的奉献,相恋中的大山永不后悔,我把犁铧插进你的田里,耕耘属于我们的天地,一对粉蝶飞落在你的眼睫毛 ,扑簌簌颤栗。
  父亲肩膀上驮着我,走过山的脊梁,耳边传来了妈妈的歌:
  咱二人好比一咕嘟蒜
  一搭哩生来一搭哩烂
  一搭哩死来一搭哩埋
  一搭哩上了望乡台……
  我看见父亲的脸上,绽开了一朵秋菊,嘴角有幸福溢出。
  不远处的山村,一缕炊烟从茅屋顶上升起,湛蓝的天空,停着一只山鹰,你手捧一掬鲜花站在路旁,圆圆的小脸像太阳,天真地问父亲:伯伯,“望乡台”在哪搭?
  转瞬间,墩子叔已经把饭做熟,七碟子八碗摆满了一桌,我吃过城里五星级的饭店,也没有墩子叔这桌饭菜丰盛,苦苣菜、灰灰菜、苜蓿菜、马刺笕、水芹菜、野小蒜、苜咕嘟蔓,黄花木耳野蘑菇,还有野猪肉、獾肉、野鸡肉、野兔肉,主食是黄澄澄的小米干饭。我有点目瞪口呆,问墩子叔:我们能吃完这眩
  墩子叔显得满不在乎:吃吧,这些野味全是菜花的功劳,不定什么时候,它就从林子里叼出来一只野鸡野兔,偶尔间还能捕获一只獾,这两年野狼几乎已经绝迹,野猪开始泛滥,冬天你在野猪出没的地方挖个坑,下上反弓(一种捕获野兽的套子),常常有意想不到咽栈瘛T勖浅圆煌暧胁嘶ㄌ嬖勖谴蛏ㄕ匠 U庑┎嗣挥谢肥,没有药,测绘队把老汉的饭叫做“绿色食品”,屁话!能吃的菜蔬全是绿色。不过那些人也够大方,一桌饭给你留下几张大老板(百元人民币)。
  我调侃道:我可没有带钱。墩子叔有点不满意:谁向你要蚜耍砍园桑饭不香屁不臭,你们城里人屙下的屎都没有味道,不信你明早晨屙泡屎闻闻,咱山里人屙下的屎特臭,因为吃的饭香。
  这老家伙,说话老爱走调,正吃饭间说那屙屎干啥?我可不管那些,操起筷子大嚼大咽,转瞬间风卷残云,一桌子饭菜吃了个七零八落,严碌姆共艘还赡远倒给那菜花,菜花吧唧吧唧地吃着,一边吃一边不住地摇着尾巴。
  墩子叔说:菜花的爸爸是一只公狼,妈妈是一只母狗,菜花是由狼跟狗交配而生……跟大山对话 5 自序 七
  无风的夜晚,天上打落满地的星,看那流萤在草丛中阉福仿佛城市夜晚的灯。墩子叔把两把躺椅搬到院子里,我们便在躺椅上摇晃,捡拾那些零碎的记忆。
  谈话先从狗开始。墩子叔说,他去西安那些日子,菜花就守在村口的歪脖树下,瞪起眼睛瞅着山下的路,不吃也不喝……墩子叔回来了,菜花摇摇晃晃站起来,走路盐龋倒在路旁。墩子叔把狗抱回家,喂狗吃喝,狗活过来了,摇着尾巴。墩子叔说:狗通人性,最注重感情,假如他再不从西安回来,那狗就会在等待中死亡。
  鬼打闪了,思绪里冒出缕缕火花,那一年墩子叔正在自留地里干活,自家的狗叼来一个包裹,疙瘩叔解开包岩豢矗原来是一个女婴。疙瘩叔把女婴抱回家,交给儿子媳妇抚养。那年月自家的孩子都难以养活,何必要再添一个累赘?儿子建议把女婴抱出去扔掉,可是儿子媳妇舍不得,硬是屎一把尿一把把那女婴养大,那女婴后来上了大学,知恩图报,成为墩子叔的孙子媳妇。
  看起来有点传奇,现今的年轻人谁也不会信以为真。其实假如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相信。生活中往往有许多奇遇,使苦涩的日子咂摸出一些甜蜜。还是在那没有月亮的夜晚,山路上走着我和你,懵懂的我看你好似山的幽灵,身上缀满闪光的星。说不清是谁先主动,相恋中的大山向一起靠拢,树叶跟树叶摩擦着,窃窃私语,风中的你心甘情愿地燃烧成灰,留给我无尽的思念和忏悔,就在我离家出走的那天晚上,你告诉我,大山的腹中成长着我俩共同的血脉。
  我知道,墩子叔抱回家的那个女婴是谁,可是我不能相认,只能在心的一隅,设一祭坛,去痨胛颐枪餐走过的岁月。
  墩子叔突然话题一转,说他的孙子是个有福的,娶的媳妇娇嫩得就像十月的萝卜,脸上拧下的水珠都带着清香。这老家伙,没见过有谁形容孙子媳妇像萝卜。可我心里感觉滋润,故意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抱起那“萝卜”啃上一口?墩子叔憨笑穑嘴角有涎水流出:我说一句话你可不要介意,我老感觉到我那孙子媳妇跟你的妈妈有点想象……夜深了,夜风很是生凉,我听见了山在喧哗。墩子叔抱出了两床毛毯,盖在我俩的身上,人对人的思恋往往带着某种不可救药的愚顽,明明知道无法得到,却痴心不改地朝思暮想。还是在那饥鸬乃暝拢墩子叔把一只烧熟的红薯,悄悄地塞在妈妈的手里。妈妈把红薯给我扳了半截,眼神里含着感激,墩子叔瞅妈妈不注意,猛然间抱住妈妈就亲……沉默中的大山震怒了,喊声振聋发聩,妈妈跪在父亲的脚下,抱住父亲的双腿,祈求父亲饶恕墩子叔:放心吧娃他爹,身正不怕影子斜鸢盐曳诺绞磨上榨干油水碾成灰,我永远都是你的人!
  从那以后我对墩子叔产生了深深的成见,那成见随着岁月的流失渐行渐远。今夜,我却为妈妈感到震撼,假如九泉之下的妈妈知道尘世上还有一个九旬老翁将她痴恋,该做如何感慨?
  跟大山鸹 6 自序 八
  山的皱褶里,妈妈的白发随风飘逸,妈妈的脸颊祥光四射,我迎着妈妈的阳光走去,周身罩满妈妈的慈祥。
  那是一处不大的山包,埋葬着移民部落的几百名仙逝者,山上树藤缠绕,几百座坟茔在荆棘纵横的山坡上散落,七零八落的鸨在林子里静默。山包没有什么特长,却起了一个不同凡响的名称:卧龙岗。卧龙岗的仙逝者没有一个人可以载入史册,也没有一个人曾经飞黄腾达,可是他们都是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用自己精瘦的肩膀支撑起大山的脊梁。
  我将祭品摆在爹娘坟前的石桌上,点燃冥穑焚上一把紫香,看那诸多幽灵从地下走出来,默默不语,坐在我的身旁。
  我认识你们,我的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叔叔婶婶,我曾经在你们中间生活,在你们身边成长,你们延续了大山不老的传说,你们给了我智慧和力量,你们的感情世界里有我的笑声,你们的生鹪谖业难管里延续,我的思想里铸进了你们的精神和品格。今天,我知道你们的诉求,你们想把大山的故事流传给后人,想在红尘俗世间点燃一星半点永不熄灭的火花。其实我不是你们最佳的人选,最大的优点就是懒惰。可是现在,我看到了你们期待的眼神,仿佛一根神鞭抽打在我的身上鹞也桓彝道粒不敢懈怠,一刀一斧,按照你们的旨意,把你们的音容笑貌,镌刻在历史的那一面墙上。
  蓦然间,崖缝开裂处,大山的眼睛在闪烁,我知道那是我的父亲,曾经手把手地教我耕耘岁月。父亲说,世间所有的生灵都是由石头进化而成,最后又还原成石头。鸸拍昙洌我们人类从石崖的缝隙里长出来,开始了漫长的进化过程,人的灵魂是石头缝里渗出来的一滴水珠,妈妈的阳光把石头孵化成生命。
  我把头枕在山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我不相信石头进化的邪说,我喜欢你鲜活的精灵,我爱你苍翠欲滴的红唇,我愿你青鹩雷ぁ?墒歉盖兹刺咨侠珙,播种石头,把岁月凝成汁液,滋润干裂的土,石头开花了,你含苞待放,站在花蕊中向我招手。
  我始知你的精灵是由石头进化而成,是父亲赋予你鲜活的生命,妈妈用树叶将你喂养,你舒展四肢,在树林里穿梭。
  是鸾一绺红头绳,系在麋鹿的脖颈?遥远的天际,唢呐声声,我看见了父皇迎娶母后,那是一场盛大的婚礼,全世界所有的飞禽走兽都赶来庆祝,我喜欢你穿上红绫袄儿扎着红头绳的羞涩,我愿你骑在毛驴背上,我手执红柳条子,心甘情愿地跟在毛驴后头……我看见了树林深处,公鹿跟母鹿鹪谝Ь保他们的儿女站在身旁,昂起头注视着父母。
  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看见墩子叔站在我的身后。昨夜里睡得太晚,早晨起来时不忍心将墩子叔叫醒,一个人来祭祀我的父母。可是墩子叔也许早都来了,就站在我的身后。
  要下山了,鹱邮逡涣呈望,难掩依依不舍之情。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发黄的照片,要我到城里的照相馆替他翻新一张。他说,他感觉到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不会很久,他想临死时把菜花的照片拿上,以便到另一个世界时去寻找。
  我把照片接过来细看,照片上的人就是我的妈妈!
  第一章
  郭麻子的队伍南撤时,抓走了郭宇村十七个男丁。
  一夜黄毛风,将天地间染成黄色。一辆牛车在田间小路碾过,扬起一路黄尘。远远的什么地方传来一阵狗叫,显得有气无力。
  豆瓜娘站在村头的土坎上,久久地张望。风掠起满头华发,岁月的犁铧把脸颊犁出一道道沟壑,褴褛的衣衫包裹着孱弱的躯体,眼神无助而茫然,好似一尊塑像。
  远远的山谷里,传来一阵阵闷响,那是黄河在吼。风掠过山村,谁家的门板在咣当。突然一阵响亮的婴儿的哭声刺破黎明的募牛良田爷慌慌张张地跑出村子,对着豆瓜娘大声地喊着:豆瓜娘,豆瓜媳妇生了!
  豆瓜娘浑身一激灵,脸上的肌肉开始痉挛。一双小脚不停地转换着,好像不是再走,而是在飘。初春的早晨那哭声显得格外嘹亮。狗不再咬,风显出疲态,灰蒙蒙的天上飘起了雪花。募颐┪荻ド仙起了第一缕炊烟,村口的歪脖子树上,喜鹊夫妻在对唱。
  豆瓜娘风风火火地冲进屋子,只见全发嫂子已经把孩子包裹好。豆瓜媳妇身上裹条棉被平躺在土炕上,眼里含着泪花。
  全发嫂子就住豆瓜家隔壁,睡梦里听见豆瓜媳妇在大声囊鳎赶紧从炕上爬起来,风风火火来到豆瓜家,看见豆瓜媳妇下身一片洇湿,羊水已破,临产前的沉痛使得刚结婚不到一年的新媳妇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然而婆婆却不在家。自从豆瓜父子被郭麻子掳走以后,豆瓜娘几乎每夜都睡不着,天不明就爬起来,到村口的土坎上张望。幻觉中她亩子和丈夫就在今早归来,那种期盼刻骨铭心,能使石头落泪。
  全发嫂子顾不了许多,手脚麻利地安顿豆瓜媳妇平躺在炕上,双腿刚刚弯曲,就能看见新生婴儿黑黑的头发。孩子刚刚出世,就不甘寂寞地大声啼哭,是个男孩,郭宇村又喜添新丁。全发嫂子用一把剪子亩掀甏,刚把孩子包裹好,豆瓜娘就回来了。全发嫂子又帮豆瓜娘把孩子的胎盘塞进炕洞,打扫干净炕上的血渍。看着一切都安顿好了,全发嫂子打算离去。豆瓜娘一把拉住全发嫂子的衣袖,不让她走,说:就在家里吃饭。
  全发嫂子无奈地笑笑:炕上还有一堆娃崽,奈顾们?
  豆瓜娘不再挽留。灶膛里一把火,水开了,满屋子弥漫着湿漉漉的水雾。孩子睡着了,平躺在豆瓜媳妇的身旁,豆瓜媳妇瞧一眼睡在身旁的儿子,咧嘴笑了,苍白的脸颊上现出一对酒窝,一双毛眼发亮。
  掀开瓦罐盖子,豆瓜娘舀出平时牟坏贸缘穆竺妫开始给豆瓜媳妇做饭。山里人不种麦子,土地都在山上挂着,种下麦子很少有收成。眼看着豆瓜媳妇的肚皮在一天天胀起,豆瓜爹背着褡裢,装上二斗谷子,步行三十里路来到瓦沟镇,换回一斗麦子,磨成面,攒到瓦罐里,静等着孙子出生。
  可是就在淖映錾的前三天,整条村子遭到了郭麻子队伍的洗劫,一条麻绳把十六个年轻人拴在一起,用枪口顶着男丁的后脑勺子,来到黄河岸边,上了船,朝山西方向开进。豆瓜爹本来没有被抓,可是老人放心不下豆瓜,就那样一直跟在队伍后边走,一边走一边哀求长官放了他的儿子。长官不耐烦模索性连豆瓜爹一起逼上船,做了郭麻子队伍的伙夫。
  郭宇村一片死寂,几乎所有的女人和孩子都龟缩在自己家里,坐在热炕上,盘算着自己的丈夫、儿子、或者父亲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因为郭麻子临走时曾经说过,他不是抓丁,而是征这些年轻人去当挑夫,只要把亩铀偷侥康牡兀他立马就放这些挑夫回家。郭麻子在瓦沟镇一带还是有些名声,这支部队原来隶属杨虎城将军的十七路军,西安事变后,杨虎城将军的十七路军被改编,郭麻子的部队奉命开赴山西抗日前线,去跟日本鬼子打仗。
  豆瓜娘一边和面一边在心里嘀咕:算日亩构舷备净共坏搅俨期,这孩子究竟是早产还是……她不敢往下想。郭宇村除过郭家是老住户,其他人家都有一段逃荒落难的经历,大家的家世很难说清,说不定一男一女在逃荒的路上遇到一起就成了一家。同是天涯沦落人,谁都不用笑话谁。可是豆瓜娘却心有不甘,当初豆瓜爹把豆瓜媳募窕乩词保豆瓜娘就老大不愿意,那女子长得跟妖精似地,一看就不是个过日子的主。
  谁知道豆瓜老没出息,一见那个女子就喜欢得不行,两个人眉来眼去,很快就粘在一起。老两口没法,只得设了一桌酒席,请了村里几个长者,算是给豆瓜结婚。
  那媳妇结婚不久肚皮便鼓了起来,经常挺着个大肚皮站在自家茅屋的门前,嘴里不断地往外吐着瓜子皮。村里的青皮后生从豆瓜媳妇面前走过,总要打情骂俏几句。豆瓜媳妇对谁都绽开一张笑脸,一张薄薄的樱桃小口好似刀子一般,骂得那些青皮后生们好开心。为此豆瓜娘曾经对豆瓜说过,要豆瓜管管他的媳妇。无奈豆瓜宠着媳妇,在媳妇面前跟龟孙子一样,大气都不敢出。
  豆瓜媳妇已经饿得等不急了,强撑着坐起来,身子靠在炕墙上,看婆婆把面下到前锅里,后锅里倒进一滴麻油,熟了一点葱花,顿时,满屋子香味四溢。豆瓜媳妇咽了一口口水得疟磺那牡赝瓶,挤进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豆瓜娘把狗撵走,关上门,把面捞进碗里,调好,端给豆瓜媳妇,这才有机会爬上炕瞧一眼刚出世的孙子。这个孩子看似在娘胎里保养得很好,一点也不像是早生。豆瓜媳妇只顾埋头吃面,吃得满头大汗,转瞬间已经碗底堤臁K瞅瞅锅里,张嘴说:妈,再盛一碗。
  豆瓜娘被一种情绪捕获,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她装着没有听见,眼闭着,没有动弹。
  豆瓜媳妇是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一点也看不清婆婆脸上的容色。看着婆婆躺在炕上没动,还以为婆婆很累。好在锅到艨孔趴唬伸手就能够着锅,豆瓜媳妇便自己动手,又盛了一碗。一边吃一边对婆婆说:妈,你也吃一点。
  孩子醒了,大声啼哭。豆瓜娘哆嗦着把新生婴儿抱起,脑海里不适时宜地想起了那一年中原大旱,赤野千里,饿殍遍地,还是豆瓜爹把她从死人堆里捡回……人狄簧,千回百转,福祸难料,也许这孩子跟这一家人前世有缘。想开些,心里也就觉得坦然。豆瓜媳妇吃完饭接过孩子,对婆婆说:妈,村里人说郭麻子在咱们这一带驻军几年了,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我爹和豆瓜都不会出事的。您还是吃点饭,别愁坏了身子。
  第二章
  黄土高原的女人,没有出嫁前都有自己的闺名,比如春花、柳叶什么的。出嫁后闺名一般没有人叫了,大都跟着丈夫的名字叫谁家媳妇,比如豆瓜媳妇、全发媳妇等等,有了孩子后就叫谁他娘。女人,一生一世都不可能逃出家的羁绊,永远都是男人的附庸。
  郭全发结婚时,才十四岁。看到爷爷、爹和娘张灯结彩,杀猪宰羊,郭全发感觉新鲜、有趣。直到那一天,娘给他穿戴一新,爷爷带着他,去给郭家的老祖先扫墓,扫墓回来后看见院子里来了许多客人,舅舅把一匹红布斜挂在他的肩膀上,娘给他的胸前别了一朵大红花,爹把一e礼帽戴上他的头顶,郭全发才隐约感觉到:他可能是今天的中心人物。
  一顶两人抬的小轿,在石板山路上晃悠,前边两个吹鼓手开路,后面送亲的队伍骑着骡子和毛驴,那是年家庄富户人家年天喜在嫁女。穷人的女儿一般没有那般荣耀,出嫁时骑一头毛驴,头上顶一e红布,一路走一路哭。家道殷实的女儿出嫁时骑着高头骡子,三寸金莲踩着银蹬。能坐得起轿子的姑娘真不多,年翠英的心里忐忑着,掀开轿帘的一角,看那裸露着山脊的石崖上守望着一只鹰,思绪茫然,不知道那个从未见过面的丈夫是个什么样子。
  猛然间,鞭炮声e绝于耳,迎亲的唢呐格外嘹亮。轿子落在一幢四合院的门前,年翠英下了轿,被一个女人搀扶着,轻移莲步,来到大堂前,跟一个小男孩拜堂。所有的程序都按部就班,进入新房独坐炕中央,心里期盼着新郎掀开自己头上的盖头。可是年翠英却听到了一阵呜呜的哭声:爷爷!我不要结婚,e要跟娘睡在一起……年翠英心里失落着,无所适从。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想看看自己丈夫的冲动,掀开盖头的一角,看见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小男孩。那男孩哭着要朝屋外走,被一个老汉挡在门口,那老汉说:傻孙子,听爷爷的话,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许哭。那男孩被爷爷硬塞进新房内,e门被从外边闩上了,院子内的宴席还未开始,一伙人在院子里忙忙碌碌,隔着窗子往外看,看见了大门外那两个碌碡大的红灯笼,小男孩不哭了,有点胆怯地站在炕边,悄声问道:姐姐,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要结婚?
  年翠英自己掀开盖头,无法回答小男孩提出的问题,e得凄楚。突然,年翠英看见了,那个小男孩的脸上显出了异样的表情:姐姐,你长得太漂亮了,跟画上的美女一样。
  这时,门开了,一个年轻媳妇端着木盘子进来,盘子里四个碟子上边扣着四只小碗,碟子里边分别盛着麸皮、盐巴、铜钱和枣子,新媳妇任意揭开一只e碗,看里边盛着什么,揭到麸皮表示你有福,盐巴表示有缘分,铜钱表示有钱花,枣子表示早生贵子。反正无论揭开什么都预示着吉祥。年翠英伸手揭开一只碗,还来不及看碟子里边盛着什么,只见一个老人把头探进来,迫不及待地问道:是啥?
  端盘子媳妇对爷爷嫣e一笑:看把你急得,是枣子。院子外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嫽扎咧!(土语,意思是好得很)我明年就可以抱重孙子咧!
  年翠英的脸红到了脖根。紧接着,开席了,院子里劝酒声、划拳声响成一片,整个村子都醉了,晃晃悠悠。新房内红烛落泪,年翠英的心里好象有e种祈盼,显得朦胧。对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她还是有点喜欢,那种喜欢不是爱,而是姐姐对小弟弟的那么一种很自然的呵护。反正,结婚是人生的一道门槛,过了这道门槛就意味着成熟。年翠英感到踏实,心目中的丈夫虽然不是白马王子,却也能够接受,她忍不住多看了那个小男孩几眼,突e感觉面前的孩子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费劲地想,却怎么也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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