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意看的
六月的外绿意盎然,或许是连续下了几场雨的缘故,大片的麦茬地里冒出了嫩嫩的豆芽掰,那破土而出的劲正足,迎着风,貌似啾啾地生长,用村民的话说“见风长”。远望去,有三三两两的女撅着,兜着前襟拔豆芽,准备晚炒盘豆芽菜给全家打牙祭。
外的尽是一条山丘样的堤坝,如一道分岭把这个名酵庄的小村子与邻村分隔开来。
这个名酵庄的小村子,约有百十户家,虽杂姓混居,但以牛姓居多。关于酵庄的由来,众说纷纭,一个较主流的说法是原来小村做酵很出名,麦仁,子,米酵子,挑着担子,一放一盆,走乡串户,只要吆喝说是酵庄的酵子,就会很抢手。
但那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后来酵庄的主要以杀牛闻名,杀牛是技术活,不仅要胆大心细,关键还要手法快、精、准,朝命门一刀扎下去,扑哧一声,崩如注,直至绝亡。否则,,没毙命,可能还会过来疯狂地伤。
所以,在外村眼里,酵庄的子都很烈,不好惹。
此刻,夕西下。一个牛朝东的孩,衣衫破旧,趿拉着露脚趾的布鞋,正赶着两牛,沿着绿草茵茵的小路朝坝堤走去。
离坝堤约有一百来米的,方,其中一年轻点的黄牛突然不走了,它貌似就相中了眼前的一片青草,俩后一屈,“扑通”着地,任凭牛朝东怎样拽它的牛鼻子,它摆出一副耍赖的模样,不愿挪动半步。
“靠
你娘,坝堤下的草不比这儿的好吗?
你不去算球,我和你娘去!”牛朝东骂骂咧咧地把牛,一丢,扯着年
老一点的牛朝前走,讨好似地说,“走,大牛,坝堤下的沟草旺着哩。”
然而,大牛或许不忍心丢下自己的骨,或许对小主的辱骂表示抗议,索也不走了,津津有味地吃着蹄下的桔梗草。
牛朝东没办法,只好站在一旁很无聊地看着,们吃草,但过了一会儿,牛儿依然没有跟随他朝前挪动的意思。牛朝东急了,照大牛踢了一脚,他不敢踢小牛,因为他知道小牛脾躁,但大牛却感到被挠似的回望了一眼小牛,“哞”了一声,继续若无其事地享用着晚餐。
牛朝东焦急地看了一眼挂在山坡,那个鹅黄蛋,小的夕,如果再耽误下去,只能往返赶牛回家了。他很想站在坝堤,四周无,张开双臂,把斜、村庄都纳入怀中。由此可见,牛朝东打小就有某种征服的意识,只不过他自己不知道罢了。当然,这种征服意识他是不敢在前卖弄的,因为他格比较木讷,不善言辞,所以他才望在寂静的坝堤流,自己的心声。
牛朝东撇开牛,独自朝前面走去。正离坝堤不远了,他打算体验一下就回来。快走到坝堤时,牛朝东突然停下了脚步,两眼发直,呆呆地盯着坝堤下面的土沟。
一个白花花的女。
女王小燕,和牛朝东一个村子,是村东张福的媳,二十七八岁,长得很有姿,是酵村有名的巧娘们。可惜张福油粉面,是个地道的“二流子”,家里的活王小燕根本指望不他。王小燕刚才在土沟里割草喂兔子,因为一时内急,就把镰刀朝竹筐里一丢,脱掉大衩,半蹲半撅着在草地方便了。王小燕面朝坝堤,恰好被从背后,过来的牛朝东看了个一清二楚。
牛朝东脑子应有点慢,如果这时候悄悄地溜走,就不会被王小燕发现,即便发现也不会被逮个正着。所以,实践屡屡证明,脑子应慢的最容易吃亏。
王小燕弓腰提起大衩,牛朝东发现她居然没穿内,直到王小燕下,识地回,恰巧撞见牛朝东正一脸呆相地站在她的后。
王小燕顿时“啊”的一声惊,一张粉脸涨得通红,指着牛朝东的鼻子破骂道:“你娘里,这么小一点就不学好,看我不找你娘告状,扒了你的皮!”
牛朝东一听王小燕要跟他娘告状,心里很害,,他倒不是怕他娘打他,娘从来不打他,他是担心娘体不好,坏了子,连忙哀求说:“婶,我……我是故意看的,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什么?你个小杂碎还说是故意的?”王小燕更是火浇油,恨不得劈脸给他一巴掌。
“不是,婶,我是说,是故意的。”牛朝东煞白着小脸解释。
第二章 能管干啥
王小花一看牛朝东紧张兮兮的模样,就知道这小子“故意”和“无意”不分,不由扑哧笑了,但旋即又绷脸问道:“你刚才看到啥了?”
“没,没看到啥。”牛朝东见王小花不像刚才那样厉害了,心里稍稍缓了。
“说实话,不说实话,我告你娘去。”
“我说,别告诉我娘。我……我看到婶白花花的那个了。”牛朝东说着指了指王小花的两之间。
“你娘里。今天的事不能和其他说,知道?”
“知道,婶,你放心,我不会说的。”牛朝东以为这事就算掀过去了,转就要走。
“站住!看了
老娘的,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王小花地喝住了拔要走的牛朝东。
“婶,还有事吗?”牛朝东可怜兮兮地望着王小花,知道她要怎样惩罚自己。
“你帮我割满一筐草,咱就算结了。”
“哎!”
牛朝东没想到王小花会提出这样简单的条件,割草这种活儿对他来说,太小儿科了。他二话没说便跳进半高的土沟里,一手掂起镰刀,一手揽起一把草便麻利地割起来。
王小花舒服地坐在草地,伸了伸胳膊。她感觉这样对一个十岁的小孩是否有点过分,但转念一想,谁自己命苦嫁了个“二流子”,一天到晚和狐朋狗友在外地流窜,有时几个月也不见影,说是挣大钱,但要指望他,她和女儿就喝西北风了。
“东东,”王小花忽然喊着牛朝东的名,略带扭捏的神说,“我和你娘的谁白?”
“啥?”牛朝东被问得一愣。
“就是你刚才看到的。”王小花知道牛朝东虽说平时有点愣不拉吉(二愣子),但还不至于听不懂她的话意,除非他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
确实,牛朝东只是应慢,看去显得憨呼呼的,但并不是傻子,王小花一说到他刚才看到的,他立即明白了。
牛朝东没有回答,挠着,嘿嘿地笑。
“你说,我明天给你煮蛋吃。”王小花引地说。她知道蛋矢鱿『蔽铮虽说
农村家里多多少少都喂了几只,但蛋都是换钱补贴家用的。牛朝东的爹虽说是个宰牛的屠夫,但牛朝东的娘是个病秧子,家里也过得紧巴巴不怎么宽裕,蛋对他来说还是比较充满惑的。
果然,牛朝东一听说有蛋吃,正又不损失什么,就咧开大恭维地说省澳愕陌住!
“白你娘的!”王小花小姑娘似地笑了,“东东,听说你爹每顿用牛鞭下酒,是真的吗?”
牛朝东觉得王小花真奇怪,说着说着,竟又跳到他爹,他不由自主地点“嗯”了一声,委屈地说:“牛鞭好吃!但他不让我吃。”
“为啥?”
“俺爹说小孩吃牛鞭淌鼻涕。”
王小花一愣,忽然领悟了淌鼻涕的意思,抿着,咯咯笑得前仰后合。
说着话,牛朝东就割了满筐草,俨然完任务地说:“婶,我走了。”
“走吧,走吧。”王小花摆摆手,心里说,真是有点愣不拉吉。
牛朝东跃土沟,往回走,脑子嗡的一下,两牛不见了。如果把牛放丢了,爹还不得打折自己的。牛朝东撒就沿着小路朝回跑,一跑到了村,正碰见前来找他的弟弟牛朝西。牛朝西比牛朝东小两岁,聪明伶俐,哥赏在村小读一年级,但弟弟学习绩是全班前三名,哥哥却是倒数后三名。
牛朝东在弟弟牛朝西面前,很有自卑感,这种自卑感不仅来自爹的呵斥,还有老师、同学的嘲讽和白眼。有好事者评论牛德宝的俩小子,说从小看大,老大一看就是个土里刨食的料,老二将来或苫嵊谐鱿ⅰU饣按到牛德宝的耳朵里,牛德宝尽管有点不乐意,但却不得不承认,家说得是实。
“靠你娘,你去放牛,牛回来了,你却不见影。”牛德宝骂骂咧咧地望了一眼跟在弟弟后的牛朝东,唯唯诺诺的样子,再瞧瞧二小子,长得眉清目秀,他愈加盛怒,“学习刹缓茫放牛放不饱,你说你个靠娘里将来能管干啥?”
牛朝东不敢吭声,他非常清楚爹的脾,只要顶,就会换来爹的一顿毒打。于是,他低着,摸到厨房帮娘烧锅了。
饭后,弟弟牛朝西睡了,因为明天是周一,还要课哩。
沙东心疼娘,抢着刷锅洗碗。牛朝东的娘三十来岁,长得很美,白净、消瘦,但不像王小花那样泼辣,很贤淑。可惜牛朝东的娘肠胃不好,不能吃生的、凉的、荤的,一年有一大半时间要熬中喝,否则就容易拉肚子,严重的时候几天下不了。
所以,厨房里终年弥漫着晌叮不过,牛朝东已经习惯了。
第三章 东南西北
牛朝东和弟弟牛朝西睡在西屋,娘睡东屋,中间是堂屋,用高粱杆杆扎两道夹墙,再用麦糠伴泥巴均匀地涂抹在夹墙,把东西两间屋子分隔开来。
牛德宝睡在牛棚看牛。其实,小很少光顾酵村,因为都知道酵村的很凶,惹不起,但牛德宝不敢大意,每晚都在牛棚里过。
当然,牛德宝会悄悄地溜进东屋,半个小时后,再回到牛棚。这个秘密,牛朝东早已发现了,只不过他对谁也没说,最开始,他有点恨爹,明知娘的子虚,爹还里欺负娘;道此渐渐地明白了什么,那种对爹的恨意才一点点地变了滋味。
此刻,牛朝东躺在,困意刚涌来,便隐约听见堂屋的门咯吱一响,牛朝东就知道爹要进东屋里了。
“他爹,你昨个不是才要过吗?别折腾了,去睡吧。”是娘带着哀求的声音。
“你没听说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吗,我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一才操一次憋得慌。如果不是你子骨弱,我还想一连操两次三次哩。”牛德宝瓮声瓮地说。
“唉!都怪你吃牛鞭闹的。”
“你还别说,整天吃那玩意,我感觉机巴变得又粗又长,浑有使不完的劲儿。你感觉是不是?”
“不嫌丑!啊,轻点。疼。”
“嘿嘿,我还没进去哩,你就喊疼。”
“啊……啊……”
牛朝东听不下去了,连忙用被子紧紧地捂着。他脑海里莫名地浮殖鐾跣』ò谆ɑǖ模想到王小花的,他又想到了蛋,对,明天去她家讨蛋吃。不到她家也可以,王小花的女儿圆圆一年级,和他同班,赶明个她带给自己。至于怎么和圆圆说哩?说自己看了她的,她怕他传扬出去,答应给他煮蛋吃堵他的?这样说当然不行,还是实话实说,自己帮她割了草炙答应给他煮蛋的,对,就这样说。
牛朝东想着想着,便糊糊地睡着了,以致连爹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一家吃过饭,牛德宝去集镇买牛,牛朝东和牛朝西兄弟俩去学,娘在家收拾家务。
牛朝东和牛朝西质榈难校在村,只有一到二年级,两个老师,再继续朝读,就要到离家四五里的邻村小学了。
出门时,碰见三爷牛连山挎着造革的皮包出诊。牛连山和牛朝东的爷是亲兄弟,只不过牛朝东的爷去世得早,牛朝东出生时连爷爷的面也没见过。牛连山是个土郎中,但医术置鳎有些中材都是自己摸索自配的,疗效不错,而且费很便宜,深受方圆百姓的尊重,尤其一手针灸,用村的话针到病除。
“三爷好!”牛朝西乖巧地迎前和牛连山打招呼。牛连山高兴地答应了一声,疼地摸了摸牛朝西的脑袋。
牛朝东只是嘿嘿殖迮A山傻笑。
牛连山望着牛朝东,摇摇,叹了,便朝村外走去。
牛朝东对三爷的“另眼相待”,并没有感到多么难受,他早已习以为常了。谁自己生来应就慢,不讨喜欢哩。在学校里也是这样。他还记得第一天学就闹了个尴尬事。本来牛德宝植辉溉门3东学的,说他脑子不灵,瞎费钱。所以直到弟弟牛朝西开始学,年长两岁的他在娘的劝说下,爹才同意他进了校门。
第一天课,老师点名。老师是个女的,姓陈,很年轻,长得不算漂亮,材像个麻杆,看不出女妩媚的特征。陈老师是去年分到村小的,牛朝址排5穆罚偶尔碰到陈老师,但由于村里和他相仿的伙伴都去邻村三年级了,他连一年级都没过,便觉得很难为,所以见到老师总是躲得远远的。
“牛朝东。”陈老师拿着点名簿喊。
陈老师用的是地方普通话,把牛喊“niu”,字正腔圆。而当地习惯说“ou”,在姓氏读法也一样。就好比郝姓,没说姓“好”,偏偏说“喝”字读音一样。
牛朝东正琢磨是谁和他一个名,只不过他姓“偶”,家姓“妞”,同桌的弟弟牛朝西捅了他一下,说哥,老师喊你哩。他才糊糊地站起来,答了一声“到”,并自作聪明地解厮担骸袄鲜Γ我‘偶’朝东,不‘妞’朝东。”
话音刚落,惹得全班三十来个学生哄堂大笑。
陈老师憋着笑,继续点名,点到牛(妞)朝西时,牛朝西很自然地举手喊了一下“到”。
陈老师好奇地喃喃道:“牛朝东、牛朝兀如果再有牛朝南、牛朝北,就东南西北凑齐了。”
牛朝东似乎是为了弥补刚才的冒失,讨好道:“老师,俺三爷的两个孙子就牛朝南、牛朝北。”
第四章 顶破肚子
由于不时地遭到同学、老师嘲弄,牛朝东的自信心大受打击,格变得愈加内向,整个显得闷闷脑,绩一塌糊涂。其实,牛朝东愿意进,也努力过,但学习这玩意对他来说,貌似云里雾里,绕来绕去,总是入不了心里去。
“哥,你的家庭作业完了吗?”牛朝西扭小声问道。
牛朝东比弟弟牛朝西高出一,蚶窗凑账的高,应该坐最后一排的,但陈老师为了让弟弟帮助哥哥,就让牛朝东和牛朝西搭帮了同桌。
“题抄好了,但不知道怎么填?”牛朝东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
“趁老师没来,你赶快抄我的吧,要不又该挨批评了。”牛朝西说着把作业蛱统隼矗摊开放在牛朝东面前。
“哎!”牛朝东答应了一声,便埋抄起弟弟的作业来。
就这样,牛朝东把弟弟牛朝西的作业当作标准答案,一抄就是将近两年。当然,遇到提问、板书及考试等现场演示,牛朝东便露陷了。不过,即便如此,牛朝蚧故抢执瞬黄5匕炎饕狄槐室换地完。
次年的秋天,牛朝东的家发生了巨大的变故,他爹牛德宝宰牛的时候,被牛用角顶破了肚子,肠子流了出来。
牛德宝是个宰牛熟手,刀法深且准,一刀致命。古代有著名的庖丁解牛,讲的是厨师顺着牛体的蚶斫峁梗劈开筋骨间大的空隙,沿着骨节间的空使刀,从而使骨像一堆泥土分离、散落开来。但那是剖解死牛。面对一个活生生的庞然大物,一个是根本无法完屠宰工作的,需合多之力才行。
牛是有灵的动物,临死前往往会流出豆粒般的眼泪。心肠的不能看,因为那蛎婀于腥和残忍,看过之后,恐怕从此就不敢吃牛了。
那天,牛德宝要宰的是一彪悍的牛犊子,浑黑黝黝的,肌异常结实,是他天从山对面的一家
农户手里买的。众捆绑它的时候,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总算用绳子捆住它的四条,把它拌倒在地。
蚴保牛德宝挥手让大家远远地退后,抡起胳膊趋步前,却意外地发现牛犊子的眼眶里没有泪珠,似乎露出绿莹莹的凶光。那绿光,他曾在村后的山林里看到过,像极了穷凶极恶的狼的眼睛。
牛德宝忽然有一种不祥之感,举刀的手不由犹豫了一下,微微有些颤抖,这是虼邮略着J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当他深吸了一,对准牛犊子的心脏,扑哧一声,鲜并未像往常那样喷涌如注。
就在牛德宝一愣神的功夫,牛犊子怒而起,朝他俯冲过来,一只尖角正抵进他肥胖的肚子。牛犊子俯冲的动作之凶之快,令围观的猝不及防,直听见倒在地的虻卤σ簧惨,众才明白过来发生了惨剧,胆大的连忙冲前施救,但为时已晚。
牛朝东和牛朝西被邻居从学校喊回来,牛德宝已经被众抬到牛棚的木板,脯蒙着被子,渗了出来,他的脸像纸一样苍白,像濒临死亡的鱼儿张得很大,拼命呼吸着,似乎要极力留住生命中的蚝笠幌ⅰ
牛朝东的娘悲痛过度,几乎背过了,此刻正躺在大娘的怀里,子微微动。
兄弟俩跪在爹的,哭天抢地,其惨状令围观的无不抹着同之泪。
三爷牛连山神沉,牛德宝的伤势过于严重,简单的消毒理根本无济于事。他蜃排5卤β鱿辔⑷醯氖直郏沉痛地说:“德宝,你有啥要代的,当着孩子的面,和大伙说说吧。”
牛连山在牛氏家族中,地位举足轻重,和牛德宝的爹又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他的话自然引起族的共鸣。
大伙纷纷表态说:“是啊,德宝,你有啥要蚓」芴岢隼矗我们一定照办。”
牛德宝用乞求的眼神望着牛连山,又看了看扑过来的两个孩子,唇蠕动,断断续续地说:“让老大……老大跟三……三叔……学……学医,让……让……老二……学。”说完,一歪,便停止了呼吸。
三天后,牛德虻脑嵩谝耘A山为首的族操办下,入土为安了。
这一年,对子仨注定是个灾难的一年,娘32岁,牛朝东11岁,牛朝西9岁。
几个月后,三位和家的卓越领导,如三颗最耀眼夺目的星辰相继埙落,举下沉浸在万分悲痛的氛中。
第五章 临终遗言
牛德宝的临终遗言,给牛连山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
牛连山虽说是个土郎中,但医术高明,行医多年,不仅传扬了美名,还挣下了一份殷实的家业。他本打算等两个孙子长大,从中挑选一个资质聪颖的来继承他的衣钵。两个孙子牛朝南、牛朝北是双胞胎,刚满六周岁。牛连山给自己的继承定下两条规矩,一是绝不传外,二是传孙不传儿。关于第一条不传外,们都能理解,但对第二条,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老子,你真打算让德宝的老大跟你学医?”
吃过晚樱牛连山的老伴给他端来一盆乎乎的洗脚,站在他的旁边,不高的材因为肥胖,而显得有些臃肿。牛连山虽然比老伴大两岁,但看去要比她年轻很多,尤其是红润的脸庞,矍铄的神态,说他正值壮年也会有相信。
这不奇怪,毕竟牛连山医术精湛,懂得如何调理自己。
“能有什么办法?死为大,他在那种况下提出来,我能不答应吗?!”牛连山无可奈何地说。
“可是……咱朝南、朝北咋办哩?这不是让德宝的老大,将来抢你亲孙子的饭碗吗?这可是你一辈子的心啊!”牛连山的老婆不满地说。
“我倒不担心这个。如果德宝让他家老二跟我,我真有顾虑哩,那小家伙聪明,一看将来就是个精。至于老大嘛,憨憨脑,根本不是学医的料。”牛连山把脚慢慢地放进木盆里,相互搅拌着,若有所思地说。
“就是,他以为是都能学医啊?!赶明找个机会和德;家的直接挑明,让她断了这个念想。”
“糊涂!发长见识短!难道你让我在族面前食言吗?”牛连山冲老伴翻了个白眼,习惯地一跺脚,盆里的溅了一地。
“那可咋整呢?”牛连山的老伴嚅嗫道。
“咋整?要跟我学就学呗;”牛连山忽然轻松地说。
“可是……”
“凭他那资质,甭说带他两年,就是三年、五年,也恐怕入不了门,到时他该干啥还干啥。这样一来,我对族也有了代。”说到这里,牛连山脸浮现出一丝笑意。
牛连山的老伴一听,;前的顾虑和担心一下子烟消云散,忍不住夸赞说:“老子,你的脑瓜真灵光!”
牛朝东的娘自然不知道牛连山的真实想法,丈夫已经入土半年了,生活还得继续,老二牛朝西也开始到邻村小学三年级了,明天就是老大正式跟三爷学医的子。她把牛朝东的新衣服叠得整;齐齐,双手捧送到俩儿子的,又语重心长地和牛朝东代了一番,无外乎仍是叮嘱牛朝东争、听话、用心学之类的话。
“娘,你放心吧,我一定好好跟着三爷学,等我学了,就第一个把你的病治好。”牛朝东自从爹去世后,好像一之间长大了,虽说在外看来,他更加沉;寡言,但在娘跟前,他极力做出顶梁柱的样子,让娘宽心。
“娘,我要好好学习,将来有了工作,让娘跟着享福。”牛朝西也小大样地着脯说。
“哎!你俩都是娘的乖孩子。”娘哽咽着把哥们搂在前,不住泪流满面。
第二;午,牛朝东跟着三爷牛连山到邻村出诊。牛连山梳着大奔,一丝都不,脸和可亲,穿着一套黑中山装,腰杆笔直,整个显得很是精神。唯一令读不懂的是他的眼睛,深邃之中透着冷静,冷静之中透着淡漠。牛朝东怀抱着印有红十字标志的出诊包,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他穿着娘特意请做的;衣服,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出既兴奋又紧张。
村白杨树下坐着几个闲聊的外姓,见牛连山走过来,连忙笑着打招呼,不过看牛朝东的眼神却多了几分玩味。待两走远,他们的话题便集中在了牛朝东的从医之路。
“靠,看不出牛德宝平时粗粗;糙大大咧咧,却挺有心计,咽前把俩儿的后路都安排好了。你看他家大小子刚才你神劲儿,好像土变凤凰。”
“可不是咋地,如果不是牛德宝在那种时候提出那种要求,这种天掉馅饼的好事怎么也轮不到他家大小子。这下牛连山不传外的规矩就打破喽。”
“按说他们两家没出五服,不算传外。”
“心都是自私的,他哥的孙子和他自己的亲孙子,到底是不一样的。”
“我看这好事未必结出好果。有道是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就他家大小子的资质,要想学出牛连山的名堂来,挺悬!”
“嘻嘻,我看能学个皮毛就不赖了!”
第六章 初随出诊
牛连山这趟远门出诊,去的是南边五里外的南湾村,有两个老病号,一个是肺部肿大,胳膊像细得麻秸秆,但肚子却像充了的癞蛤蟆;一个是老寒,不能下。对这类行动不便的患者,牛连山通常都是主动门医治的。
牛连山家里有一间房子当诊所,还有一张病。按说,牛连山早已不是出茅庐的游医,完全有资格坐守家里,等待患者前来求医问诊。但他喜欢走路,走路利于健,当然,物的调理也是一方面,从他红润的脸庞、矫健的步履,豢梢钥闯鏊是一个深谙养生之道的。方圆十里的村村落落,哪家哪户,他都能如数家珍,就像老师熟悉学生的况一样。
牛朝东双手搂抱着十余斤重的出诊包,紧跟在后面。他想讨三爷的欢心,就像甜的弟弟牛朝西那样,可是三爷似乎忘了后还跟着他这个尾巴,他平时蝗爷就有些畏惧,一次次话到喉咙,又被他无奈地咽了回去。
也许终究有些不忍,快到南湾村时,牛连山脚步放慢了,扭望了一眼牛朝东:“怎么样?走得累吗?”
“不累。三爷。”牛朝东脸红扑扑的,喘着说。
“那就好荒阋有吃苦的准备。”牛连山点点说。
“哎!”牛朝东连忙答应道。他不明白三爷让他做好吃苦的准备,接下来还要吃什么样的苦,不就是走路吗?这可比在教室里闷坐舒服多了。
牛连山不再答话,径直进了村子。南湾村的村民看见牛连山,都淮蛘泻簦有的喊牛医生,有的牛三爷,还有辈分大的直呼其名。看得出牛连山很受村民的尊重。有个拄拐的老望着牛朝东,惊奇地笑道:“牛医生,收徒啦?”
“我孙子。”牛连山轻描淡写地说。
老“喔”了一下。牛朝东从老张开的里,看出他谎莱莸袅瞬簧伲就像没经验的小孩割过的麦茬地,高高低低、凸凹不平。
牛朝东因为三爷的一句“我孙子”,心里油然生出一份感动,这份感动像一暖流溢满全,使他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腰杆。
南湾村,是个经年被淹的洼地,不像酵村,地势较高晃髅媸巧剑东门被坝堤拦着。因此,南湾村的住户比较分散,各自择高而居,从宅基的地势也能判断出住户的家境。其实,各家各户家底都差不多,基本都于饱线。那些宅基地高的家,不过是劳力强些罢了。
村民的皮结实,貌似伤风感冒之类的小病小灾,大都抗一抗煌弦煌暇凸去了,谁也舍不得拿钱贴在瞧病。只有抗、拖不过去,村民才会请牛连山救治,这也是迫不得已的。当然,费都是记账的,只有等卖了牲畜或者粮食,才能还账。如果无物可卖,那就只能一直朝后拖欠着。所以牛连山的几个账本,记的陈年老账,纸张都泛黄了。
对村民的欠账,牛连山平时是不催要的,有,他就收着,然后当着病或者家属的面,把帐划掉。没有,他依然给瞧病。只有到岁尾的前几天,牛连山才会拿着账本走乡串户去讨要,如果病实在还不,他也不强求,只当是提个醒。
就这样,行医几十年,牛连山不仅积下了殷实的家底,更积下了十里八乡村民的尊重。相形之下,牛连山更看重后者,他觉得这才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财富。
正走着,忽然有喊他。
“牛医生。”
牛连山扭看去,是刘兴才家的媳枣花。枣花三十来岁,鹅蛋型的龅鞍桌锿负欤一对饱满的奶子几乎占据了半个部,段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衣着半旧不新,但很合。枣花嚼着黄瓜,微笑地望着他,随即又诧异地看了一眼牛朝东。
“枣花啊,有事吗?”牛连山停下了脚步,向四周看了看。
“我有点不舒服,正雠黾你,想请你帮我看看。”枣花说。
“中啊,等我给狗蛋他爹和草她娘看过,再过来给你看。”牛连山道。
“哎!我等你。”
枣花高兴地扭着子进了自家的院子,丝毫看不出哪里有不舒服的迹象。
隽郊蚨潭曰爸校站在一旁的牛朝东,很奇怪三爷的声音好像起了变化,由于学习不入道,他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词语来形容这种变化,总觉得不像三爷平常的声音,有点轻,有点柔,好像换了个。而且三爷看枣花的眼神,完全不像五六十岁的年龄,倒像是一个二三十岁的小伙子在欣赏着自己鲆堑呐的,这更加深了他的惊讶。
但牛朝东并没有表现出来,闷声不响地跟着牛连山朝下洼的一家农户走去。
第七第章 异样感觉
下洼的这家农户,住的是两间土坯房,只有根基是用石块垒砌的,但高仅至膝盖,房顶覆盖的是麦秸秆;一小间由树干和高粱杆搭建的灶屋四壁,被烟熏得漆黑,貌似是谁不小心泼了墨汁。
一个穿着破旧的农蹲在灶屋门搓洗衣服,听到脚步声,连忙抬。
“三爷,您来了。”农站起来,两手在衣襟揉搓着,菜青的脸微微露出红晕,语有些谋啊
“嗯。狗蛋呢?”
狗蛋是农的丈夫。其实,狗蛋媳才三十出,但长得很老相,看去要比实际年龄苍老得多。
“他去后山给俺爹捡核桃去了。”
牛连山“哦”了一声,便进了屋,牛朝东也跟着进来奈堇镒蟊呖壳桨诜抛乓徽拍荆下栓着六七只兔子。狗蛋的爹听见牛连山来了,连忙挣扎着从坐起来,还没说话,便咳嗽地喘不过来,咳嗽了一会儿,才像风箱漏地吼吼道:“三叔,受累了。”
牛连山皱眉说:“又犯了?”未等狗蛋爹答话,便示意牛朝东打开箱,从箱娜〕鎏诊器,放在狗蛋爹鼓胀的肚皮,凝神听了听,然后用手指轻轻地了,疑惑地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
“俺爹咋样?三爷?”狗蛋媳担心地问。
“我给开的两副中吃完了吗?”牛连山问道。
“吃完了,本来好点了钠俺爹闲不住,前几天去给兔子拔草,被雨淋了,又狠了。”
“我再开几副,回让狗蛋到我家去取。”牛连山叮嘱说,“你爹的病不能累着,更不能受凉了,让狗蛋寻些葱籽、核桃仁研碎,然后到集称些冰糖,把冰糖熬化,搅拌制糖块,给你爹含在里,具有辅助功效摹
“哎。”
狗蛋媳答应着,但声音显得并不轻松,她下意识地瞅了瞅下一群活蹦跳的兔子。
牛朝东接过三爷递过来的听诊器,缠好,又放进箱里。这时,他看见里屋的大齐茬茬地半躺着三个光膀子的孩,大的和他弟弟牛朝牟畈欢啵小的只有五六岁的模样,全都用被子盖住子,正害羞又好奇地望着他。牛朝东想起刚才看见狗蛋媳的木盆里都是小孩的衣服,隐约明白了什么。
临出门时,牛朝东冲他们笑了笑,大一点的孩连忙把扭向了一边,较小一点的迅速把缩进了被窝,只有老二调皮地乃伸着。
狗蛋媳把他们送出了很远,快到草家时,她才收住了脚步。
草的娘患有老寒,严重的时候,尤其是雨天脚根本不能触地,牛连山用针灸的方式,已经给她治疗了几次。
“牛大夫,要不是你华佗转世,我恐怕后半辈木椭荒芴稍诹恕!辈莸哪镎在院子里靠墙打瞪,看见牛连山和牛朝东,动着干瘪的唇说着,便拄着拐杖慢腾腾地站起来。
“老嫂子,你太夸奖我了,我可不是华佗转世,能让你丢掉这根拐杖,就算我最大的能耐了。”牛连山笑呵呵地说,“东东,搀着你大奶进屋,我乃扎几针。”
牛朝东答应着一手抱着箱,便要伸手搀扶着草娘朝屋里走。
“不用,我自己能走,你看”草娘摆脱了牛朝东的手,颤巍巍地走着,很骄傲的模样。
不一会儿,草从地里回来了。草长得很秀,由于刚干完活的缘模白里透红的脸渗出点点汗珠,看去很是娇媚。草和牛连山打过招呼,便帮娘翻过子,拿枕垫在娘的下巴,然后解开娘的腰带,把子捋到部。
牛连山从箱里取出一个塑料套包打开,里面摆放着各种型号、粗细长短的针,约有十来支。他取出一支最细最长的针,对着草氖莨轻揍镜拿媛慢地捻,直到针直楞楞地伫立在她的皮,然后又取出一支细针,如法炮制。
牛朝东听草娘趴在那里舒服地嗯哈不停,便佩服地望了三爷一眼,他原本以为扎针是很痛很疼的事,没想到在三爷手里竟变了一种享受。
针灸过后,牛连目始给草娘按摩,他忽然对草笑道:“草,你认真学着,学会了以后就可以每天给你娘按摩,这样有助于病的恢复。”
“我能学会吗?”草娇羞地说着,感地看着牛连山。看得出,为了能让娘早康复,草很愿意跟牛连山学习按摩的方法。
“很容难У摹F涫担按摩说白了就是揉按推捏,就像这样,只要力度和位恰到好就行了。”牛连山重新示范了一遍,“草,你来试试。”
草难为地把手搭在娘的肚,但貌似不得要领。牛连山便前贴着她的子,握着她的手指引着,表是那么沉静、自然。
某东在旁边看着,觉得和自己当被老师手把手地教着写字,没有什么两样。
第八章 释放放信号
临近中午,草的从田地里回来,手里还拎了只奄奄一息的,一见牛连山,便嚷着让草赶紧把杀了,说要和牛医生喝两杯。牛连山也没客,以往出诊赶饭点,时常吃百家饭。村民们都比较实在,有啥好吃的绝不着掖着,碰逮个味什么的,吃不完还让牛连山捎带着。大前年,有一个患者的俩儿子在山活活打死了一猪,吃饱喝足,还送给牛连山一大块猪,半个月都没有吃完。当然,这样的机会毕竟很少。
牛朝东第一次随挂出诊,就碰吃了一顿味,感觉很有福,那和土的块差不多,很肥,但并没有油腻味,而咀嚼起来很香很脆。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吃,这种香脆的感觉在他的记忆中存留了很久。多年以后,牛朝东了富甲一方的名医,山珍海味尝尽,依然忘不了草炒的那盘,尽管他只吃了两块而已。
吃过饭,牛连山在草家又坐一会儿,便起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