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俺想媳妇
[第1章第一章摔跤擂台和陌生女人
第1节河工(1)俺想媳妇
撤了。像退潮的海水咬碎了拍岸的浊浪。又像大部队挪防消匿了营区的人喧马啸。几十万挖河民工一夜之间就撤出了大河工地。
除了大屯村的几个工棚和一口大锅,那河堤河坡上层层叠叠的,成千上万个工棚、锅灶,地排车等等,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几十万挖河民工已然离开了这块荒凉的河汊地带,带着二十八天日夜鏖战的疲惫和一只只血红的眼睛,踏上了几百里以外的家乡归途。再过半天或者辶教欤他们就会和家人团聚,他们还会把二十八个日日夜夜的煎熬忘得一干二净。
同时,他们会把那种形同原始生活所蕴积的雄健,释放给他们的妻子。让他们的女人感受到野蛮
男人的力量……然而在眼下,十个大屯民工却显得如此形只影单。于是他们就睁大了眼睛遄旁度サ拇舐贩⒋簟K们的内心只能分别作着各自的遐想——眼睁睁地看着与自己共同鏖战了近一个多月的战友们离开工地而远去,回到自己的
老婆孩子跟前去团聚,然后是那种不可想象的欢愉……十个大屯民工这样想着的时候,居然忘记了那轮橘红色的太阳正在慢慢升起来。
咦——太阳为什么会是桔红色的?
天宇像极了一块青灰色的画布。天际却像被画家用粗黑的毛笔扫了几下,随即便有丝丝缕缕的条条块块在天际边聚拢。然后形成灰色的烟云,继而便乌烟瘴气起来。
大河堤外面的荆棘和荒草们慢慢地睁开眼睛,周边异常的静谧却让它们变得不安起来。为了驱赶即将来临的恐惧,它们开始晃动起身子,试图抖落掉清晨的惺忪。
十个民工的眼神,随着太阳的升起,却愈发呆滞起来。此时,他们忽然觉得,身上异常粘腻。大清早的,为什么感觉不到那种应有的清爽和惬霭。
这时,他们忽而把目光锁定在自己的的身后——那是包括他们自己在内的几十万民工,用身体和汗水留下的一副杰作。
看啊——绵延数十里的崭新的青黄色大堤,泛着黄土的清香和腥味儿,阵阵扑鼻。堤坡平坦如大道。在河坡底脚的深达数雒椎暮拥祝水汪汪,平展展地一直延伸向远方。
目之所及,堤坡一直展开到堤脚,却如同黄色的帐幔铺就,一马平川。
这情景,的确让他们一阵子激动。
当他们的目光收回的时候,立即就看到了那个不大不小的拦水坝。
拦水坝以南,便是白亮亮的河水。
他们大屯村的十二人就是因为这条拦水坝,才被留了下来。不然,他们也已经和那成千上万的民工一样,正在赶往回家的路上呢。
大河清淤开工以前,为截住上游的水,也为将工地里随机浸出来的水及时排出去,就先筑起了这条拦水坝。现在工程竣工,拦水坝要清除。县团指挥部,还有公社的营指挥部,就一级一级地下达命令,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先进连队——大屯民工连。
大屯民工连之所以年年当挖河先进,一是因为有民工陈牛儿,二是因为有民隽长兴国代工。
这时,民兵连长兴国揉着惺忪的眼睛走出了工棚。他冲着太阳掏出了家伙,随即喷出来一束黄浊的水柱。还未喷完,他就扭过头来——只见大家正站在阳光里,瞪着一双双傻傻的眼睛,正望着远处的大路、近处的河堤或河底发呆。
兴国提上裤子,也禁不住望一眼近处的河堤,下边的河底。须臾,他便猜出了大家的心思。
“好么,都想
老婆了是么?”他说:“我跟
你们说,再忍个三、五天,削平了那个小坝子,咱,咱也回家整治老婆去!”
“连长,俺跟
你说,俺想媳妇想得很,都得了硬派了,哎哟哟,俺咋就下不去哩——”偏脑袋刘四儿摸着裤裆道。
偏脑袋刘四儿结婚还不到两个月。
“咋,真的假的啊?你脱了裤子我看看。”兴国说着就要来拽刘四儿的裤子,说:“奶了个腚锤子地,我要是不给你铲下来才怪耄
“哎,我说刘四儿,我来教给你个法子吧。”站一旁的福奎道:“假如你那东西还下不去的话,我有一个好办法,啊哈——用绳子挽个套,两边一扯,嗨!勒了它!”
“你这办法像是剡牛。”炊事员曹九叔笑着说。
炊朐辈芫攀灞呓撩婧,边说着去灶旁。那灶里吐出来的青烟正斜斜地指向西北——这时的东南风其实并不大。
“哎——福奎。”胖子连群说:“咋不让刘四儿学你呀,想老婆了,就冲家乡的方向甩家伙,结果,风打了,你那个家伙肿得像个棒槌,好几天走路拉叭着腿…搿
“哈哈哈哈——”大家终于忍不住,都笑出声来。
“刘四儿,我倒有个好主意。”一直未吱声的瘦老黑说:“你再硬得不下去,到南边去找水嫂子……”
“别胡说,看让她
男人把你揍扁了。”兴国说:“我后悔昨天晚上肽忝浅匀馄子了,你们他娘的一个个撑得没处发泄,变得一个个发起贱来——要是在家里,吃山芋面的窝窝头就野菜,你们一个个地也就没这邪乎劲儿了。”
连长兴国说着巡视一遭,这才发觉少了一个人。随即兴国喊道:“哎——我说,陈牛呢,你们见他了吗,啊?
“他呀,他倒没的想,光棍一个——到了家里也没老婆整,也只好抱着自己的大腿日了——呵呵,现在么,怕是还没睡醒吧。”福奎说。
于是,两个后生就钻进工棚去掀他的被窝——
“没有。”两个后生回头报告说。
“哎,这小子,莫非还真跑了不成。”兴国说。
所有的人都乱了手脚——
突然,连群了叫一声道:“看——那里!”
大家顺着连群的手指头望过去——在那个拦水坝的一侧,闪着亮亮的一个秃瓢儿。再远处,能与那个秃瓢儿连成一线的,模模糊糊的是一座简陋的房屋。
那个秃瓢儿就是陈牛儿,那座简陋的房屋便是水嫂的家——一个摆渡口。
(2)自动报名
[第1章第一章摔跤擂台和陌生女人
第2节河工(2)自动报名
昨天,陈牛是唯一自动报名留下来的一个人,其余十人都是连长兴国提名留下来的,兴国发挥了家乡民兵连长的威严。事实上,在这二十八天的艰苦鏖战开始以来,大屯村的六十二名民工,已经忘记了兴国还是村上的民兵连长。他们都以为兴国只不过就是2个代工的工头儿罢了。他们最崇拜的,倒是那个地主羔子陈牛儿。
民兵连长提名的时候,除了伙夫老曹,其余九个人都有些不快,民兵连长兴国便狠狠地骂了一句:“狗日的,你们一个个地人模狗样地,这贫
农那下中
农地,到了见真事儿动真格地时候,就都他奶奶地2键时刻掉链子,都还不如人家地主糕儿陈牛儿哩!哼!你们一个个地,都给我听清楚了,点谁的名谁就留下来,若说个不字,回家里大队部见!”
兴国的这一句话,就把大家二十八天的河工意识冲得坍塌了,垮掉了!他们的意识立即还原到了那沉沉的家乡里去!
是的,兴国是村里的大队民兵连长啊!那陈牛儿算什么,只是一个地主糕子,黑五类!还只是一条光棍儿汉而已。在二百里以外的家乡的大屯村,陈牛儿永远是被专政批判的对象地主羔子,兴国永远是威风凛凛一言九鼎的大队干部,而且其他那些人永远都是绵羊一样的社员群众。
于是大家就一起窘了。
该走的那几十个人就暗自庆幸着赶紧卷行李、装地排车,默默地哂笑着离开工地。而这十个被连长点到名字的就是不该走的了。
不该走的这十个人就像落了套的叫驴一样,耷拉下耳朵,失魂落卑愕孛涣司神儿。无奈,就自顾自地不言不语地拉着草席在堤上找空地,然后铺下草席就自顾自地顺势一躺,极不情愿地闷头睡觉了……(3)疯狂粗蛮
[第1章第一章摔跤擂台和陌生女人
第3节河工(3)疯狂粗蛮
从太行山南麓的黄河口岸,兀地伸出了一条蜿蜒盘曲的河。这条河七扭八弯地朝着太行腹地冲撞,居然劈山削岭地继续向着西北方向流淌着。然而,终有一个高大的岭脉横亘其间,使它不得不转而东来——于是,它穿越了华北平原,找准了方向,一路朝着大海的方向流淌,流淌……途中它又吸纳了漳嫌胛篮拥乃,还有那条隋炀帝开凿的京杭大运河的水,居然也融人了它的躯体里,使它天生地具有了一种宏大的气势。
冬春季节,它绵软如一条即将冬眠的长蛇。又似小溪那样涓涓地,细细地,平静而温顺。夏秋季节,它就骤然变成了万千匹暴烈脱僵的野马桀骜不驯虾淙欢来——又似深山大川下来的瀑布,奔腾咆哮,两岸的堤坝时经常会被它冲得坍塌溃败而一片汪洋……然而,因为它一头与太行相连,并穿越太行的几座大水库,另一头通向大海,在众多的河流中,它的气势更平添了一些诡谲和危险。
华北平原上河东河西的村村下洌时常遭受它的肆虐和横扫,于是河东人便唱:龙王爷好吃鸡,不淹河东淹河西;河西人也唱:龙王爷爱吃葱,不淹河西淹河东。两岸人都盼着对方决口——因为只有对方决了口,把洪水引向了对岸,自己一方才能保住平安。
可是,谁能知道龙王爷的水道是如何设希如何走动?即便是神仙也不得而知。
过去的年月,河两岸夏末初秋时节,河水泛滥成灾。一时间,大河两岸一片汪洋,灾民遍地,不是闯关东就是流落他乡。河汊二百里方圆,竟然变成了无人区,直到了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这里仍然人烟稀少,遍地荒滩和沙丘险府为彻底降服这条恶龙,调集附近各省几百万民工连年征战,加高堤防,使灾害大大减少,但是,一九六三年的那场洪水仍然使大河两岸的平民百姓未能幸免于难。
事后,水力专家不辞辛劳。全方位地科学系统地考察了河流全线,最终提出了根治的方法和方案。概掀鹄淳褪牵阂摈弃原来的只顾高筑堤的治理方法,实行新的治理方案。一句话就是:不能只一味地高筑堤,更要多疏浚。尤以二百里河汊地段是关键,加深这里的河道,使之能容纳较多的水量,减轻下游的负荷,下游的水流变缓,负担才能减轻。堤坝便不容易决口。因此,二百里河汊地段铣闪思侥嫌肼澄髋┟窳年征战的战场。每年的冬春季节或秋汛之前,河堤上布满黄色的苇席工棚,大河上下,遍布攒动的挖河民工。红旗点点,在庞大的民工阵地上,反而黯然失色,这是人海,真正的人海战役。
于是,赶在秋汛之前,几十万民工进驻这一近乎荒凉的隙问保有如临大战的严竣。夏至前后正值酷热,为避开午间的毒日头,民工们多在夜间和凌晨出工……早些时,一直风传着,今年的夏季,将遇百年未遇特大洪水,每当雷声隆隆,整个河工上便笼罩着巨大的恐怖,人们似乎听到上游滚滚的山洪的轰鸣,似乎在某一个瞬间,排空的浊浪将把系椎募甘万民工悄声吞没。
一如深陷孤城的将士们,孤立无援的时刻,居然还听到了敌之大军将要兵临城下的马蹄声和隆隆的炮声。
二十八个日日夜夜,无端的恐怖占据了汉子们的每一个瞬间。因此,人们用疯狂和粗蛮来驱除恐怖,在这里,肌虾土α砍闪酥粮呶奚系耐力象征。其余的概念和定义在此一律黯然失色。无论是谁,必须靠自己身体的本原力量和生命的极限耐力来征服这个河工上的一切。无论你是什么成分,即使是贫下中农出身,没有力气也休想在这里颐指气使。即使是代工的民兵连长兴国,也得得服从这样一条铁律
其实兴国也是虎背熊腰地强壮如牛呢。但是他在这个河工上,却不能像在家乡那样,动辄拿陈牛儿当批斗或拳打脚踢的的活靶子了!
(4)天然的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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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河工(4)天然的缺点
陈牛儿从十五岁就开始出工挖河,至今已十年整了。他是老河工了。
陈牛儿的老爹空留给他一个地主的成份,便撒手人寰去了。
其时,姑娘嫁人先问成份,成份高了,几辈子翻不过身来。如今的陈牛儿二十五了┗故枪夤鞫一条。
陈牛唯一可炫耀的,就是能够出色地胜任出工挖河,也只有在挖河工地上,他才找到做人的一点点儿感觉。只有在挖河工地上,陈牛儿才感到异常地潇洒。
首先他能够吃饱肚子。通常在家里的时候,他是不敢吃饱肚皮的。因为┮坏愕愣红薯干,如果让他敞开了吃,甚至于要一年缺上半年的粮。因为他是地主,各种救济款救济粮绝对没有他的份儿。所以在家里他不敢吃上一顿饱饭的。更别说结婚找对象寻媳妇了——对这种奢望,别说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肯嫁给他当媳妇,就是陈牛儿自己从来就没敢想过。
事实上陈牛儿清楚,他的所谓媳妇儿压根儿就没生在这个世界上!
他也忘不了村上的那些有夫之妇们为了拿他的这个天然的缺点取乐,使他刻骨铭心的的那一幕。
那是春节期间的一件事情。
毕竟是春节,即使平时吃不饱肚子,过年总也得吃几顿饱饭的。何况那些得了救济款的贫下中农们更能吃得更好一些,更香甜一些了。温饱思淫欲——这是人人都能懂的俚语。那些村上的媳妇们,吃饱了饭,就站在村街巷口上闲聊。
偏巧,陈牛儿自顾自地好歹填饱了肚子。闲来无事的他骄拖肷辖秩プ悠一遭,透透空气。也是的,一连几天了,他都听着别人家的孩子放着鞭炮,快乐地叫喊着来来回回地奔跑。再就是能听到家家户户相互拜年的走动声。而孑然一身的他,既不想给任何人家拜年,也没有任何人来这个破败的院子里给他陈牛儿拜年。其实他也十分清楚,任何人揭膊换队他前去拜年。那样不仅不会给人家带去欢乐和幸福,反而会给人家把晦气和肮脏带了去——春节拜年送的是一年的好兆头啊!
与其那样,还真的不如闷在自己家里的好。于是,陈牛儿把自己闷在两间破屋里,一连三天。???
这个年过剿心情郁闷得很。
于是他轻轻地走上村街。
村街的中央,有一些上年纪的人会在那里晒太阳。于是他就像奔那里玩上一会儿。毕竟上年纪的都不会拿他开涮的。想到这里,他就加快脚步朝着村中央走去。
恰巧路过一个巷口矫幌氲降氖牵这里居然聚集了一群结过婚的女人们。远远地,这群女人就看到了陈牛儿走过去的身影了。于是她们的笑声便一哄而起。同时他们说话的声音也随之加大了力度和响度。
陈牛儿洗耳恭听。瞬即,他的脚步便趔趄在了村街上——(5)淫秽的戏谑
[第1章第一章摔跤擂台和陌生女人
第5节河工(5)淫秽的戏谑
“……哈哈哈,昨天晚上,俺孩子他爹那个……哈哈哈……整得俺别提多滋润了——那是一个爽啊……哈哈哈……”
陈牛儿听得一清二楚,女人们谈e的,是在炫耀她们各自的男人,特别是说他们的男人在床上是怎么样整治她们的,整治他们的那功夫是多么地刚强有力的等等。
是的,转过年来,陈牛儿已经二十五岁了,体壮如牛的他,却还从来不知道女人的味道和滋味!
大屯村的女人们深知e一点,所以她们是在故意让陈牛儿听到这些翻版的淫声浪语呢。
听到这些,陈牛儿的脚腿就更加不知所措,他在犹豫着是不是还要继续朝前面走过去——因为去村中央的老头们聚集的地方,必须得通过这些女人们的防线啊。
耳听着女人们的话语e发放肆和不堪入耳……
陈牛儿果断地决定,不再朝前走去。
可是,在他扭转身的一个瞬间,他的身后传来女人们的一声嚎叫:“噢——光棍汉子陈牛儿偷听了咱们说的话了——”
随即传来一片哄笑:“……哈哈哈……”
陈牛儿毅然朝着自己的破落院子原路返回。但是,他的耳边依然响着村上那些女人们的淫秽的戏谑和侮辱。
一直以来,在陈牛儿的心底,这种戏谑和侮辱,日复一日,变得愈发刻骨铭心。
他不是没想过女人。而是说这世上所有的女人都是不属于他陈牛儿的,他知道,那些女人,他是想也白想。于是乎,他索性不想。这样反而显得到省心和利落——省得自己心里难受。难受的结果是什么?那还不如死了好I是最终陈牛儿还是想明白了——这人生下来就是不一样的。自己生下来就是一个地主羔子——没法子啊,爹懈的么!再怎么样也不能埋怨爹娘啊!
长久以来,陈牛儿什么也不想。村上所有的人都知道,陈牛儿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所以,村上的所有人对陈牛儿是一千个放心,一万个放心。
然而,最不能容忍的是来自于孩子们的嘲笑。大屯村的孩子们时凶纷潘的屁股喊:“陈光棍儿,光棍儿光。陈牛儿的秃瓢亮光光……”
孩子们其实天真无邪,他们嘴里说的,恰恰是他们父辈的意思。个中因由,陈牛儿的心里也异常清楚。陈牛不跟孩子们计较,但是心底里暗暗地道:“别在这里逞能,等到了河工上,看我怎么整治忻堑牡爹!”
陈牛儿挖河挖出了水平。陈牛孤身一人,从来也不想家。其实他是没家可想。家里除了两间破屋以外,什么也没有。陈牛儿自己就是家。他的家就像他自己的身体的脊梁、屁股、胳膊、腿和手,甚至于是他的那个废物——他一直自己称呼自己的那个东西蟹衔铩—总之,他的家就像他身体上的任何一个部位一样,他走到哪儿,就一直形影不离地紧紧地跟随着他到哪儿。
陈牛儿无牵无挂地一心一意地来挖河,大屯村的所有人谁能比得上啊!
陈牛儿自己也认为,他天生的就是为挖河而生的。
而在这挖河工地上,他感到最大的惬意和满足的是,不至于担心下一顿饭没有窝窝头吃,不仅能解除在家时日积月累的饥馑,还可以享受到做人的尊严。同时还不用他自己蹲在黑脏污烂的锅灶前,烟熏火燎地把地瓜干和野菜给弄熟了吃……挖河工地的确是属于陈牛儿的一个舞台哩。陈牛得意地为自己编了一个顺口溜,在大屯村的挖河工地上流传开来——“说起挖河笑哈哈,卷起草席就出发,节省衣服吃饱饭,无牵无挂不想家。”
陈牛儿为自己的顺口溜儿有着独到的最权威的解读与诠释。
前两句是说他自己孑然一身柙敢獬龉ね诤踊炜诜钩浴N蘼廴ツ睦锿诤樱他也心甘情愿。
后两句却有些深意在里面。陈牛儿体壮如牛。一个人能赶上几个人的饭量。同时就他自己与平时在家时候相比,因为挖河体力消耗巨大,使饭量陡增。一顿饭比平时在家时吃得多得多。一顿能吃三顿的饭。同柙谕诤庸さ厣希因为汗流浃背,几乎是赤身裸体,根本不用穿很多衣服。
其实,几年的挖河经历,真的将陈牛儿打造成了一个挖河的机器。陈牛儿简直就是一台挖土机。
这次河底清淤就是罕见的最为艰苦的河工了。可是在这艰苦的二十八天里,枧6每天都能上演几出动人的节目。
(6)轻蔑的笑声
[第1章第一章摔跤擂台和陌生女人
第6节河工(6)轻蔑的笑声
开工那一天,日头懒洋洋地升起来。
绵长的大河已经是别样风景。大河的堤坡上下,布满了层层叠叠的简易工棚。一个个的锅灶里冒出了袅袅的烟,随即,玉米面窝窝头的清香弥漫飘荡在大河的堤坡上。
吃过早饭,民工们一个个伸着懒腰,带着诸多不情愿的样子,散乱地,慢步来到工地上。
首先得认领自绲墓さ亍
民工们望着河底的那些明晃晃的稀泥,禁不住打起了吸溜——乖乖,这种稀泥怎么样才能清理出来啊?
于是大家必须得试一试的。
大屯民工率先修好了走地排车的坡道。
然后,有一个后生就绲嘏懦邓偷搅撕拥住Lа劭词保居然是与陈牛儿住一个工棚的瘦老黑。
瘦老黑是大屯村有名的铁胳膊驾车员。说他是铁胳膊,是因为瘦老黑架着车把,爬坡时,车尾上无论用多大的力气往上扳,他也不会像别人那样被扳趴下!
此时,另外几个后缂状,就拿起铁锨,像切豆腐一样一块一块地将河泥挖了起来,然后装入地排车上。
这简直有些像大工程的奠基剪彩。引来了相邻工地上民工的观看。大屯的工地就像集市一样,显得异常热闹。
为了吸引大家的眼球,连群也加入到朝地排车上装缒嗟男卸中来。
大屯民工在长期的挖河过程中,陶冶出了一种豪气和不服输的脾性。但见其他村的民工来看,就立即来了精气神儿。
连群加入装河泥,不光是凑热闹来的。他甩开胳膊,那一块块水豆腐一样的河泥,在他的铁锨下边,变成了一块缜崆岬暮C啵飞舞着被装进地排车。同时,连群招呼装河泥的其他几个汉子说:“装,装成一个卫星车!”
说着,几个汉子居然像砌墙那样,将地排车的车前车尾全部装上了河泥——不长时间,地排车上满满当当了。
哎哟,乍一看,这哪里是一绾幽喟。空饧蛑本褪且蛔泥土堆砌而成的山!
这样一车河泥,少说也有几千斤重。
所谓“卫星车”就是大的不能再大的车——超过地排车承重极限的一车河泥。
这情景将大屯村的汉子们的激情进一步挑逗起来。随即便有八绾鹤勇氏扰芟蚝拥住—人们的目光都投向了跑向河底的大屯村的八个强壮汉子——八个汉子一分为二,每一边四个人,娴熟地就把这一地排车河泥围住。然后套上A绳——有一个人打起号子:“预备——嗨了个嗨——嗨嗨——”
车子居然像钉在那里一样,一动也未动!
连同驾车的瘦老黑,一共九个人,竟然没有晃动这车河泥!
于是,九个汉子再次卯足力气,一起使劲儿猛扛——结果还是一动未动——连群示意装河泥的几个人一起扔掉铁锨,都把身子贴紧装满河泥的地排车——再次打起号子:“嗨嗨——嗨—
十几个大汉居然还是没有撼动这车河泥!
其时,大屯村的民兵连长也站在人群里面看着这一幕。当八个汉子朝河底跑去的时候,他的面容喜不自禁。他内心里是为自己大屯村的民工骄傲着。
然而,十几个个强壮的大屯汉【尤幻挥谢味这车河泥,别说还要将这车河泥弄上岸去——看热闹的人们发出一片唏嘘——眼看着大屯民工连就要丢人现眼了!
这可是这个河工的第一天啊!
瞬即,兴国的脸沉了下来——“奶奶地,一伙饭桶!”
兴国在心『莺莸芈盍艘痪洹
岸上的人群里又发出一阵轻蔑的笑声。
当着这么多民工,丢脸的场面眼看就要发生——兴国再也沉静不住。他立即甩掉上衣,想亲自冲向河底——正在这时,一个秃瓢猛地冲向了河底——
(7)野兽一样
[第1章第一章摔跤擂台和陌生女人
第7节河工(7)野兽一样
兴国定睛看时,冲向河底的秃瓢却是陈牛儿。
“来啊来——”陈牛儿发一声喊道。
顿时,兴国不再朝河底冲去,而是继b站在堤坡上观阵——虽然陈牛儿光着脊梁,但是他的亮亮的秃瓢儿还是要比他的光脊梁显眼得多——陈牛跑到河底,二话不说,用一只手拽开车尾上的两个人,而后将自己的光脊梁和肩膀一同嵌进地排车尾,随即向他身边的所有汉子们吼道:“奶奶地,都下死手——后面的用肩膀头扛住—b来啊!”
其余人见状,除了前面的几个用A绳死命地兜住车尾用力以外,其他的人都像陈牛儿那样直接将肩膀伸进车尾——“嗨嘿嗨——嗨嗨!”
随着一声震天的号子声
十几个大汉在陈牛儿的股东和带领下,小山一样的一车河泥就动了起来——随着号子的节奏,十几个汉子一气儿将这车河泥从几十米深的河底拉上堤坡来了——与其说是拉上来,不如说是硬抬上来更确切!
河坡上围观的民工们惊得目瞪口呆。随即,成百上千的民工们发出一阵叫好声:“好啊——棒啊——大屯民工!”
民兵连长兴国会心地笑了。他为大屯村骄傲,也为陈牛儿骄傲。陈牛儿不愧是是大屯民工的一面旗哩。
兴国也是一条粗壮的汉子。像陈牛儿年年出河工一样,兴国年年代河工,并且年年将大屯民工连代成先进连队。他是营部乃至团部所偏爱的一员干将。
在这艰苦的挖河工地上,挖河的组织其实也很严密。领导机构居然也像部队的编制一样。公社指挥部叫营部,县指挥部叫团部……以此类推。由此可以看出来,这挖河真的像打仗一样,既艰苦又严峻。因为这工程浩大,动辄有十几万甚至几十万民工参战,没有军梢谎的威严,如何管得住这么多民工?同时也昭示着,在这工地上,谁也不能违抗命令,谁也得无条件地听从指挥——挖河这碗饭可不是很容易说吃就能你吃到的——你吃这碗饭,就得为给你这碗饭的各级领导卖命才是。
更有甚者,民工们的劳动强度巨大,精神压抑善⑵暴躁,一个个像野兽一样狂放不羁,打架斗殴弄出人命的事情时有发生。
如此说来,挖河真的就是再打一场很苦的仗。
兴国认为,他之所以成功的秘决就是武力加权力。然而,在这个河工上,他忽而发现了有一种潜在的力量,正悄悄地漫延缮着。
也难怪,这个艰苦的夏季河工,的确是非同以往。单就人体热量的消耗来说,就是非常巨大的。没过几天,难耐的酷热和极度的疲惫叠加在一起,便迅速熬红了民工们的双眼,人们像狼一样贪婪地寻找刺激——寻女人,看不到女人的半点儿身影。于是就开始象赏拔秧寻畔滋事了。
几天来,大堤上不断传来民工掀翻炊事员锅灶的声音,还传来打架斗殴的叫骂声。根据以往的经验,兴国要先发制人。只有先打打众人的锐气,才能使大家附首贴耳。
在家乡,兴国为了震慑别人,经常会选择陈牛儿作“活耙伞保陈牛儿这活靶子好抓,一提地主糕儿,陈牛儿立时就如旱地里的秧苗蔫了。任你文斗武斗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到了后来,陈牛儿从一个瘦长的身子变成了一个粗壮的汉子,再变成了一个虎背熊腰的黑塔。可陈牛儿还是屡屡被兴国当做“活靶子”。
然而,此时的陈牛儿已经不会让兴国轻易抓住把柄了。陈牛力大无比,挖沟修渠算得上是苦活力气活,但是陈牛儿从来都是第一个完成,并且完成的质量又高。
但是,兴国为了维护自己的绝对权威,还是能够找到机会来整治陈牛儿的。
记得去年冬天,作为大队革委会成员、民兵连长的兴国,主持村上打机井工作。是的,不光是挖河出工由兴国代工,但凡大屯村上的所有硬性工作,诸如挖沟修渠、农田基本建设大混战等集中性的艰巨工作,都一律由兴国挂帅领导。当时打机井是使用人力推钻杆的,当然是一项硬性工作了。且惶欤突然遇到了粘腻的硬地层,不仅不见进度,还几乎就将钻杆吸住,推不动。大家使尽气力,也只能将钻杆稍微地转动一点儿……进度明显地慢了下来,主管打机井的兴国见状心急如焚。
他眼珠一转,便朝推钻杆的十几个人中逡巡,一眼便看到了地主羔子陈牛儿撬婕此便一把将陈牛儿拉了出来。
“怪不得进度这么慢,弄半天是你个地主糕儿在作梗使坏啊——”兴国吼道:“你小子搞破坏,破坏打机井,破坏抓革命促生产——”
说着,卯足气力朝陈牛儿踹了过去——
陈牛儿一个趔堑乖诹宋迕卓外的田埂上,发出一声很大的撞击声——假如不是陈牛儿的身体强壮,这一脚恐怕就得背过气去!
现场所有的人都惊得呆住!
过了好半天,陈牛儿才慢慢地动了动身子。然而迫于兴国的威严,他大气儿也没出一声。
“看到了吧,你们都——”兴国见陈牛儿的身子已经蜷缩了起来,说道:“这就是破坏打机井的下场——看谁还敢偷懒,我会让你跟他陈牛儿一样!”
所有的人都怕落得陈牛儿那样的下场,都奋力弓起身子推动钻杆——有人还打起了在河工上常用的号子来助阵……结果大家干起活来都连跑带颠。
(8)摔跤擂台
[第1章第一章摔跤擂台和陌生女人
第8节河工(8)摔跤擂台
这天下午,在这个工地上,兴国想故技重演。半晌时分,他佯装到营部去开会,远远地看着全工地的民工都在休息了,他便突然赶回了工地。
午后的日头正毒,大家或躺在地排车下,或用小褂挂在铁锨把上遮阳,大部分人竟打起了呼噜,民工们一连奋战了七八个日夜,疲劳和疲惫一下子攫住了他们。
兴国走过这些工地,听到的是如雷坯声和呻吟声。
兴国继续朝自己的顿村的工地走去。
这时,别的工地上陆续有人招呼民工们开始干了。然而,当他远远地看到大屯工地的轮廓时,他被一种场面惊呆了。
这里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民工,喝彩声远远地随着燥诺目掌传进民兵连长兴国的耳朵,他三步并作两步,迅速朝工地走去。他想立即看到自己的工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努力拨开人群的时候,几个外地民工眼里朝他喷了几股火,有一个还骂了一句:“奶奶的,挤什么挤,挨揍啊!”
兴国一挪皇苋魏纹,但看那外地民工如粗黑的铁塔,竟也忍了。
这时的兴国不顾一切地朝自己的工地上看去——他终于看清了——在弯弯的河坡中心,有两个赤身裸体的汉子,正在搂抱在一起摔跤!
正眼看时,其中一个正是秃瓢陈牛儿!
陈牛儿只穿一条短裤,黑黑的脊背上油亮如一条黑泥鳅,两只眼瞪得圆鼓鼓的,活像一头公牛。
兴国的目光盯准了陈牛儿的时候,陈牛儿正蹲成马步,而另一个人汉子的汗水已经将那光脊梁香水洗过一样。那汉子正紧紧地搂住陈牛儿的后腰,用尽着全力,试图将陈牛儿扳倒。
陈牛儿却将马步蹲挺,竟稳如泰山一般。
那汉子没有撼动陈牛儿,又将一条粗腿伸过来,力图将陈牛儿绊倒。而陈牛儿居然不给汉子留一点儿机会,随即发一声喊:“啊——”
陈牛儿在发汗的同时,将自己妓一样的身子一拧,便像一架巨大的机器一样转动起来,眼瞅着陈牛儿身后那汉子的身子,像陈牛儿的一条尾巴一样飘了起来,一圈儿、两圈儿……五圈儿……被甩起来的汉子的手紧紧地搂着陈牛儿的腰,而不敢松手。因为汉子清楚,只要他一松手,就会被甩到河底去无疑。
转着转着,连兴国也想不到,此时的陈牛儿却突然将身子猛然停住——这做派很像机器的急刹车——啊——由于惯性,身后那汉子的身子悠地飘到陈牛儿的一侧来,陈牛儿就势将身子猛地逆向一横,扑通一声,汉子倒在工地的斜坡上——随即场上一片喝彩声:“噢——好棒噢——”。
那倒地的汉子,站起来红着脸走进人群。
原来,那汉子不是大屯的民工。
“陈牛儿!”兴国大喊一声。
兴国终于弄清了,又是陈牛儿在摆什么摔跤的擂台,这是陈牛儿在河工上的拿手绝活。
陈牛儿一惊,见是连长兴国,就自我解嘲似的憨笑了一下。
“日你娘的陈牛儿,你不去干活儿,反而在这里聚众捣蛋!”兴国骂了一声。
陈牛笑着拿起地上的汗衫,就将随着人群散去,而后开始干活了。
“卖烟卷,卖烟卷!”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好脆声的一个女人,待要散去的民工们几乎同时止住了脚步,却在同时寻找发出声音的女人——陈牛儿清楚地看到,在他后面的那一侧,立即又围成了一个小场子。
与其说民工们在买烟卷,不如说要艋看一眼这个卖烟卷的女人。
(9)陌生女人
[第1章第一章摔跤擂台和陌生女人
第9节河工(9)陌生女人
民工们才从家里出来不过几天,况且出来的时候,家里的女人们都是极大地满足了他们的男人们的那即将离别的强烈的欲望——男人们要远足之前,总是要享受妻子们给予的最大温存和快乐的。
可是,粗鄙的男人下苦力的男人,还有经历了一定磋磨的男人,都天生的是这样,一天不见女人就觉着不是男人过的日子。是的,男人好像是一天也离不开女人。
陈牛儿听到兴国的那声骂,原本已拾起自己的汗衫搭在肩上,就想踏踏实实老老实实地挖河泥、扛车尾巴爬坡去了——也就是说陈牛儿会将自己的脊梁和肩膀塞给那地排车的车尾巴里,然后哼哧哼哧地与大家一起,将一车车河泥弄上河岸来——然而,这一次的陈牛儿,当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时,他的脚步就停下了。这时他才想起了兴国的那声骂——是的,此时的他居然很是在乎兴国的那一句骂——忽地感到了他的莫大的耻辱。
其时的陈牛儿不能不想,这个女人绝非刚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她一定早就在这里了,刚才摔跤的那几幕,这个女揭欢ㄊ强吹搅恕
刚才摔跤的时候,陈牛儿一连摔倒了六个汉子——六个强壮的汉子都被陈牛儿一个一个地摔在了脚下——这个女人一定是在场并且眼睁睁地看到了的!
是的,刚才这女人为什么没喊“卖烟卷”?那一定是在看我陈牛儿的摔跤表演剑一定是看我把六个汉子一个一个打败了呢。一定是看我陈牛儿的英雄气概看得呆了,要不就是为了怕影响我陈牛儿的表演,而故意不出声……可是兴国狗日的,竟骂了我,我还没敢吭一声,我算什么英雄,我是狗熊!
陈牛儿此时看了兴国一眼,而兴国此时也在用眼酵腹人堆寻找着那个女人呢。陈牛儿禁不住怒火中烧,血液一直在往上涌着——可是瞬即,陈牛儿看到了兴国的绿军裤,对,他是民兵连长!在家里的时候,自己还不是经常挨兴国骂,兴国急了他还揍人哩……不!陈牛儿突然这样否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现在这里是在河工工地!论力气我饺硕ト,论干劲,我哪会儿熊过,无论如何,你兴国也不该当着陌生女人的面骂人——我在你手底下窝囊了许多年,到了现在你居然还不放过我,动不动就拿地主羔子这话压人——与其这样,今儿个,道不如得跟他较较劲儿——看他能怎么样!
“站了都!”陈牛儿忽饺缗R谎地吼了一声。
众民工如听到一声惊雷。
(10)暴怒的狮子
[第1章第一章摔跤擂台和陌生女人
第10节河工(10)暴怒的狮子
当弄明白是陈牛儿发了一声喊的时候,民工们郊闯陈牛儿围了过来。
这时,被围拢在女人身边的那个临时场子散开了,陈牛儿的目光便看到了一个白净的女人——咦,那姣好的面容和一头乌黑的剪发,的确让陈牛儿禁不住一阵激灵——原先咋没有发现过这个女人呢!
哦,女人之所以没有显剑因为她穿着一身男人的衣服,遮掩了女人作为女人的一切。霎时,那女人的目光也正朝着陈牛儿射来,陈牛儿竟有触电般的感觉。
是的,陈牛儿自打成为一个成年男人以来,从没有一个女人认真地正眼看过他。而今天居然有一个漂亮女人这么认真地投来一束目光—秸庖皇目光里面居然还包含着一种羡慕的成分!
女人射向陈牛儿的目光,犹如一支极其特别的利剑,“嘭”的一声,刺断了那根拴在陈牛儿心头上恒久的细弦——这根细弦好像是在他一出生的时候,就被兴国他们栓在了他的心头上的。有了这根细弦,无论他长得所么轿嗪颓孔常即便是虎背熊腰,在他的心底里,却仍旧认为自己原本就是一只绵羊或小兔。
而眼下,陈牛儿顿时觉得头顶上“嗡”的一声——他的雄壮的男人意识终于被激活了!
是的,此时的陈牛儿不再是一只绵羊或者小兔了,他暮地一下子变成揭煌沸凼ǎ∷布矗他觉得他的两条腿就变成了两根铁一样硬硬的柱子——“啪”的一声,他将汗衫重重地摔在了地下!
“哦?陈牛儿,你,你小子你要干么?”兴国见状诧异地问道。
“老子想再玩儿一会儿。”陈牛儿慢悠悠地说。
虽然声音很慢,但是所有的人都听出了陈牛儿软中有硬的底气来。
陈牛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胆量,破天荒地冒犯这个令大屯所有人生畏的民兵连长。
民兵连长兴国在大屯村收拾陈牛,任打任骂,陈牛儿一向是逆来顺受的。怎么了。今儿个这陈牛儿莫非吃了豹子胆不成“你她妈了个X!”兴国愤怒地骂一句全国通用的骂人语言,而后轻蔑地说道:“你个地主糕子想造反么?”
兴国一下子戳到了陈牛儿的最疼处。陈牛儿的脸立时变得煞白——极度的羞耻从他的脊梁骨生发出了凛凛寒气,并且蹩滔上心头,继而直冲脑门儿——此时他再也不敢寻找那个女人的目光——他怕那女人羡慕的目光此时会突然变成大屯村女人们那样的轻蔑——然而只是在须臾之间,陈牛儿的脸又突然变红了——明眼人即刻会发现,那分明是他浑身的热血在通过他的脖颈,一直朝着头顶上冲去——民工们醯搅顺屡6脖子上爆出的两条青筋像两条青蛇一样再蠕动着。
“我日你妈逼兴国!”陈牛儿破天荒地大声骂了兴国!这也是陈牛儿长这么大第一次敢骂人,而且是骂了大屯村的皇上一样的民兵连长兴国啊!
兴国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然而,陈牛儿却一发而不可收,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继续吼道:“兴国,你她亲娘地,今儿个,爷爷我就豁出去了,反正也就是光棍儿一条,地主就地主了,我日你祖宗兴国!‘'
陈牛儿的斗胆冒犯,是兴国万万料想不到的。不要说地主糕子陈牛儿,就连所p的大屯村的贫下中农,加在一起,敢如此明目张胆冒犯兴国的大屯人还从未有过,何况眼下大声斥骂他的居然是地主羔子陈牛儿,并且还当着成千上百或生或熟的面孔。
兴国立即被激怒,同时昨晚上的酒劲儿也即刻用上了力。他的两眼即刻变得通红。他二话没说就冲p去了,他像以往那样,抬起大脚朝着陈牛儿猛踹过去——兴国这双大脚在大屯村人们眼里是不同寻常的,它像征着大屯村的两枚公章。甚至比公章还要厉害千倍万倍!
何况兴国的踹法又极其扎实,要在大屯村社员们身上印上脚印的。不仅印上脚印,还有可能置人于死p——因为兴国也是一个体壮如牛的汉子!陈牛儿曾经不止一次地挨过兴国的踹呢!年前打机井那一次,陈牛儿就差一点儿丢了性命……此时,陈牛儿和兴国的身后,是身上成千上百的民工,人们瞪大了眼睛,等待着观看比刚才摔跤还要精彩的一幕,而那个卖烟卷的女人,此时居然也缄默不p,更为观看的民工们创造了一个良好的气氛。
(11)潺潺的水音儿
[第1章第一章摔跤擂台和陌生女人
第11节河工(11)潺潺的水音儿
河坡上连续发生的事情,居然像戏剧一样,一幕比一幕地精彩。人p完全忘记了一切。而此时的天公正在悄悄地发生着急剧的变化。有一块硕大的乌云正从西北天悄悄地卷过来。而成千上百的民工,却在准备观看大屯民工陈牛儿与连长兴国上演的精彩节目。这一定是一场意想不到的好戏。
当兴国用那只非同寻常的大脚踹过来的时候,p令兴国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陈牛儿不但没有后退半步,反而张开了老虎嘴一样的双手,牢牢地像钳子一样钳住了兴国的一只大脚,然后陈牛儿并未罢休,而是先就势拧了一圈,使兴国的身子即刻变成了麻花状,而后陈牛儿用力猛地朝上一掀,随着”哎哟“一声喊,兴国便咕咚倒地!p乎是与此同时,人群里发出一声女人的尖叫”哇——真棒啊——“随即人群爆出一阵喝彩声:”啊噢——“恰在这时,天公突然打了个霹雳,好像是为了助威似的。这时大家才抬头看天,刚才还是毒日当空,霎时竟黑云压顶。人们还未及反应过来是不是散去,铜钱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民p们这才抱了头跑散而去……有的还跑到工地去拿自己的工具。大多数民工却是直接朝自己的简易工棚跑去。
整个堤坡上,如败兵溃退一样,到处都是胡乱跑着的民工……兴国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场地上只剩下三个人——兴国、陈牛儿和那个卖烟卷的女人。
这时的雨已经由雨点儿变成了万千条雨线,在雨声里,兴国”哼“了一声就朝大堤走去,他走得很沉稳,倒使陈牛儿无端地感到一种后悔。可是当他看到还有一个女人站在他的身边的时候,一切顾虑和后悔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女子此时已扒去粗布白褂盖住她的烟卷篮子。
女人身上那个短小的花衬衫便暴露无遗,陈牛儿看到了女人的两条白胳膊,同时还看到了攒动在花衬衫里的两个鼓鼓的奶子。陈牛儿的心禁不砖噔一下——女人在雨中看着陈牛儿。陈牛儿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就站在雨中呆呆地望着女人。女人被雨淋湿了身子,女人的b条就暴露无遗。
陈牛儿想跟女人说话,但是还是不知如何开口。但是,陈牛儿终于发现,雨中的女人正在朝着自己露出了美丽的笑靥,那是陈牛儿平生所不曾见到的女人的笑,因为陈牛儿长这么大还从未有女人专门为他笑过。随即,雨声里还飘过来女人的柔声细语:b你的力气真大,你真行!“陈牛儿最初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有了毛病,竟然鬼使神差般敢于凑到女人跟前,问那女人道:”你说什么?“但是他的这句话立即被滂沱的雨声吞没了——
女人似乎不在乎陈牛儿说什么。女人大着声音说:”你刚才摔倒的那个人是个官儿吧b嗯,挺凶哩……俺看不惯他们这号人哩……“陈牛儿却不在乎女人的说话内容,而是在乎女人的说话的方式。是的,眼前的女人在雨中说话是那么的动听,发出潺潺的水音儿呢。陈牛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已经忘记了是站在雨中。
陈牛儿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一个陌生的b人,他感觉从未有过的无所适从。突然他醒悟过来,喊了一声:”哎,雨这么大,你,你别淋着——。“喊了他随即又后悔了。这不是费话么,你管人家淋着淋不着干什么,你有办法让人家淋不着么?于是,他把手中的衬衫递过去,说:”快,披身上吧——“女人竟羞涩地掉头跑了。这时b陈牛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朝女人的背影高声问道:”你住在哪里?“女人果然在雨中回过头来喊道:”南边摆渡口——“陈牛儿望着女人被雨帘遮住的模糊的背影,呆呆地伫立在雨中,好久,一任雷雨浇濯……(12)浑身水淋淋
[第2章第二章河工号子
第1节河工(12)浑身水淋淋
陈牛儿走到工棚时,就像刚从河里爬出来一样,浑身水淋淋的。然而,他的激动是从未有过的。是的,这种对于女人的激动或者说是因为女人而引起来的激动,居然使他淡化了兴国将会对他进行报复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