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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携友离乡

2019-06-05 19:22:25    作者:不详    来源:www.ncrxsw.net

  就在舅爷和玉先生说话的时候,大吉老师来了,送了这两期的《半月谈》和《老年人之友》杂志过来,因为玉老先生住院,没有去镇上的邮局取,大吉老师代领了。大吉老师看着我穿着玉老先生的旧外套在打扫卫生,说,我去家里取工作服给,我那个大女儿在批发商场m人看店,发了好几件,挺好用,蓝色的,到膝盖那么长,在家里做事穿最好,别弄脏了的新衣服。我在倒茶,不等我阻拦就走了,看着他消失在屋角的背影,挺直的背,有些孤单。我在想,玉老先生比他大四岁,大吉老师的身体就好很多,记得玉老先生说过大吉老师的胃口很好,能吃身,就好,玉老先生就是肠胃不太好。想起妈妈曾经和我说的话,大吉老师在我爸爸去世的头两年,在我妈妈收花生的时候,私下里去过我妈妈种花生的地里,愿不愿意改嫁。并说自己的身体很好,看你们家的崽对玉老师那么好,是个孝顺的人,很羡慕。尽管当时母亲和我转述的时候好像不是,开心,或者言语之间大吉老师有些失了分寸,如今看着大吉老师的背影,我忽然从心底原谅了他,虽然我当时听妈妈说的时候心里是有些生气的。

  这一辈的人,在村,没有儿子,还真是有时候会被人欺负,玉老师和我说过,大吉的三个女儿女婿对他很一般,所以大吉还是希望找个伴,但是拗不过女儿,尤其是住在一起的大女儿对大吉很冷淡,即使大吉的外甥其实一直是大吉供着上学的,而大吉老师或许因为经历过运动吃过苦受过罪,遇事就有些胆小懦弱,又不像玉老先生在有些事情能拿定主意,或者是年轻的时候对老伴不太好,对子女也不,关心,出于对妈妈的怀念,他的孩子们都大吉老师找老伴的事情坚决反对。大吉老师和玉老先生说过,其实,他还是存了一点钱的,儿女都是村,家境也不好,他不找伴,积蓄终归是孩子的,孩子都盯着呢,想到这些,我叹口气,他也不容易,虽然不缺钱,但是他感觉不到被人关心,又,有儿子,遇上事情的时候总是忍气吞声,在农村,家里男丁多,别人是不敢轻易欺负的,我从心里原谅了他对我母亲可能的言语上的轻佻,觉得他也是希望有个依靠。因为这几年,我和玉老先生交往亲近,我也知道了大吉年轻时的一些风流事情,虽然可以理解,但是从内心里我是不赞同的,因此虽然这个小村只有玉老先生和大吉老师是退休的老头,他们处事迥异,但却常来常往,而我与玉老先生交好,每次一起去赶集的时候,大吉不止一次当着我的面说着对玉老先生羡慕的话,说他其实也无牵无挂,如果有机会,也很想去外面走走,看看。但我对大吉的往来一直保持着距离,我想我的态度大吉终究多少还是能感觉到的。如今看着大吉在楼梯口抬眼看着我,手里拿着长褂子,那一刻,我心很软。他也见老了,时光终究是无情的。

  整理好了玉老爷子的书桌,丢掉不要的废纸,我把玉老爷子衣橱的衣服都翻了出来,趁日头好,挂在柚,树之间的绳子上翻晒,夏天的薄的就挂篱笆上,快要入秋了,当季的衣服挑几件合适的仔细叠好,单独放在一边,明天再晒晒就装箱带到北京去。我在阁楼上整理的时候,大吉老师叫我,我看到楼下的梯子边上,大吉老师正拿着那件长褂子仰头看我,窗户的一抹阳光斜射他的身上,这个角,,看他花白的眉毛特别的长,他说,你下来慢点,注意安全,然后帮我扶着梯子,最后一步的时候,拉着我的手,直到我站稳。

  大吉帮我从后面系上衣服的带子,接过我脱下的外套,我说,你先去和老爷子们说说话,我一会就好了,一会我给你泡茶去。泡完,,我去了厨房,我把玉老师厨房菜厨子里的旧报纸全部都拿出来,油壶底下垫的报纸已经有些在发霉了,报纸底下的塑料也渐渐风化了,打了两桶井水上来,倒进盆里,拧干抹布,我里里外外的擦干净,先打开柜子就让敞开着,通风透干,秋天天气干燥,所有的碗筷都洗好,擦干,倒扣在,子里。

  看着这简陋的一切,我心里没来由的难过,当人无力照顾周全自己的时候,爱你的人因为很多的原因其实不能在身边,是心疼。一转身,看见大吉就斜靠在厨房的门口,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不时听到舅老爷开怀大笑,和,老轻声呵呵笑着,我一时就和大吉这样相望,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起来,最近几次回来,大吉总是送些东西过来,一把青菜,豆角,或者一些花生,玉老师说,我不在家的时候,大吉好像比以前来看他多了,常问我在外面的事情,很关心。我想,其实,他有着不被人理解的孤独。他和玉老,有着很大的不同,从他们的字就可以看出来,玉老师的字温润如玉,大吉的苍劲。

  玉祥提前从学校回来了,看我晒那么多被子,得知舅老爷晚上在这里住,让舅老爷住他家,说三个人挤睡不好,他们宽敞,有空的床,孩子都在外面工作,方便的很,我心里松,口气。

  大吉老师说,你要是愿意,可以到我家睡,我家方便。玉老师说,那也好,晚上他可以和舅老爷说说话,你就去大吉老师家睡吧,他也是爱干净的人,免得玉祥媳妇铺床,麻烦。说完看着我呵呵笑,我瞪了他一眼,回头看到大吉老师期待的样子,我只,点头。

  这个村庄的人对我都很熟悉,每次我来玉老先生家,几乎要经过整个村庄的门口,大吉的院子我和玉老先生进去坐过,但是卧室还从来没去过。吃过晚饭,天气依然很早,炊烟袅袅,老头们提议去后面的石头岭上走走,看看河水涨了没有。看玉老先生,神状态很好,难得今天和老舅如此开心,我就陪着三个老头,经过后门的小竹林,右拐,斜上坡,搀扶着玉老先生,走着,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斜阳的余晖照在河面,波光粼粼,对岸是金黄的稻田,一些勤劳晚归的乡亲还在田间地头劳作,我想,在乡村,,休老人的生活从物质的角度来说是要好多了,绝大部分的老人只要能动,几乎都在劳动。种菜,喂鸡,种果树,如驼背三爷。

  望着这如画的乡村的日暮,我心里安静极了,同时又有一些不安,人真的是很奇怪,我不得不承认,我对玉老师的牵挂真的是超过了,对母亲的惦记,尽管在生活上我把母亲安排的很好,最开始,玉老师村里人对于我和玉老师的交往是有些不解的,据说看法有两种,一种是我家境不好,可能读书需要玉老师的支持,第二种是我看中了玉老师的孙女,后来我大学毕业,有了女朋友,我家的环境很快的有了改观,我一如既往,和玉老师交往,带他去各地走走,这些看法都不攻自破了,村里人就渐渐的认可了我和玉老师的往来,对我也很亲切,包括玉老师的家人。在乡村,师尊长幼,亲朋好友的关系特别密集,往上数,好好村与村,家家户户,仔细梳理总能攀上点亲戚的关系,没有什么大的秘密。所以我对于这,村子,尤其我的家世,父母都是本分的人,加上我一波三折的求学经历,后来的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在我和玉老师来往几次就被接纳了。或者,这是乡亲对于知识的一种认可和尊重。想想,如果我还是在工地上揽着活干的泥瓦匠,而不是去读了大学,我也会在地头田间劳作,不会有今天的,他们看来的轻松的日子。

  玉老师在对舅老爷和大吉老师说着我第一次带他到河里游泳是事情,我们一排坐在台阶上,大吉老师紧挨着我坐下,不时的听到他们的笑声,对于我,真的是个安慰。

  因为工作,因为很多原因,我几乎,年在外,和家人,聚少离多。或者,即将面对婚姻的人,都要过这一关,迷茫的很。坦白说,这几年,工作的压力,事业上的企图心,出差的奔波,有时候真的觉得心里很累,我的心其实还在故乡停留着,但是其实,故乡已经留不下我,我也不可能回来,那时候我真是这么想的。

  我真正的接纳大吉老师,是在我带他和玉老先生去杭州小住之后,或者我更直观的了解了他,换一个说法,用玉老先生的话说,到了这个年纪,很多事情都可以看开的。

  很多时候,我有时内心会想这些事情,细数往昔,在我的生命中来来回回的,河水老师,重阳馆长,大吉,老校长细禾,这是一种情节,或者是我由于少时缺少与父亲的亲近和对话,让我对这些父辈有着难舍的质朴的情感,在路上,他们同样给予我山一样的情怀……他们都代表着我理想中的氛围,我常把自己陷入其中,在我苦闷的时候,在我失意得意的时矗或者在我觥筹交错内心独处的时候,我给我自己营造一些温暖,一些念想,那些用真实情感对我呵护过的父辈,但是更多的时候,我内心的世界,是有些忧郁的,他们不能治疗我的忧郁,直到我遇见老顾,老顾的话让我惊醒,老顾说,没有性爱的人,不叫爱人。

  很多年后,有一次,在北京,老顾抱着我,很认真的说,如果我不在了,你以后一定要找个能懂你的老人,否则你会很孤单,那天,北大未名湖的阳光很好,没有风。

  爱人说,如果不是很了解你的成长经历,你这样,我会觉得你不正常?爱人是我的大学同班同学,一起走过这么多年,爱人说,喜欢文学的人,其实都有些外人难以理解的想法,就如学艺术一样,在别人眼里,可能是有些神经质的,我只能理解,和尽可能的接受你。到今天,我爱人都会和我说,你和你喜欢的老人在一起的时候,你真的就是个孩子,勤快,懂事,嘴甜,完全в衅笸夹模照顾人很仔细,哪个老人家不喜欢啊。我要是老了,有这样的年轻人对我,我也喜欢。

  今年我四十岁了,我的孩子二岁半,是个女儿,很可爱。

  老顾走了,生命的过程不可能重走一遍,善良的人,就让我们在往事重Ю锵嗑巯嘁腊伞

  我依然在路上,在等待一个人和我相遇……可遇不可求!

  河面不宽,五十多米的样子,这边连着一个一个的石塘,有着涵洞,水清澈许多,石塘的与河的连接处,有着一些荷叶,都是野生的,夏天的时候,很是к祝吸引许多喜欢钓鱼的人。

  玉老师和大吉,舅老爷坐在石阶上,聊些家常,舅老爷最年轻,但是舅奶奶身体一直好,好在舅老爷生性达观。

  我抱着膝盖,远远的看到田野的那一段,我家的房子白墙灰瓦,在绿油油的的甘蔗林上方,露出一角,我想起许多事情。

  只要我回家,我和玉老先生两边住着,我知道,在我们这边的风俗里,没有血缘,来往如此亲近,是绝无仅有的,五六年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我们渐渐的成了家人,只要我回家,他就到村口的马路边上来接我,开心的像Ш⒆印

  我的父亲终于得到了解脱,去了也许只有健康,没有病痛的天国,玉老先生说,有一天我也会走,是自然规律,你不必太难过,老了有你做伴,我很知足了。我的舅舅和外公在我的父亲去世后很少再来我家。所以从感情上讲,我对玉老先生更深,更亲А

  玉老先生只要天气好,逢上集市日,都会到我家里坐坐,和左领右舍说说话,我心里明白,他是在替出外工作的我,看看我的母亲。

  我知道 在玉老先生自己的村上,从他的老伴梅花婆婆走后,他从来不会单独去守寡的女人家的,开始我以为他是怕别人议论是非,影响自己,后来我通过我的母亲才明白,他是不希望自己影响别人。记得有一次,也是坐在这个台阶,我和玉老先生聊起来大吉老师找我妈妈做后老伴的事情,可能大吉看我和玉老先生好,先是试探着玉老先生有没有这样的想法,看玉老先生摇头,才移诎艾的希望玉老先生探探我的态度,玉老先生知道我不喜欢大吉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和三个儿女间的家务事,但是不好和大吉明说,只能含糊答应帮他问问我的意思,大吉每次见我,我都故意装着什么都不明白,淡淡的往来。因为玉老先生说过,婆婆走后,他反而更理解大吉了,人老遥难,希望我即使不愿意,也别让大吉难堪。可能他后来自己找我母亲问过无果,这件事后来大吉也不再提了。我当然不会,毕竟,大吉是我离开后,唯一和玉老先生能聊到一起的人。有他和玉老师坐坐,他们相对都会少些寂寞。从此以后,我每次给玉老师带吃的,也会拖玉老师转交一份掖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都有自己不容易的地方,善待他人其实也是善待自己,把别人逼入绝境的人,同时也会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况且,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什么过不去和放不下的呢?

  我握着玉老先生的手,我对玉老先生说,你们这个年代的胰撕鼙J兀失去伴的男的虽然孤单,但是相对要好一点,因为男的多少一直是家里的主心骨,经济来源也主要靠男的,男的和儿媳儿子相处相对马虎一些,不会有太多的矛盾,老太太一般都处于弱势,虽然有些老太太和媳妇也强一点,那是因为有老头在,底气足一点,一旦老头不在了,老姨是很孤单的,日子更不好过,你有退休工资,你的儿子们媳妇们相对来说,对你还可以,也知道你的为人,所以对你很放心,因为至少你不用他们赡养,你也不多他们的事情,他们对你就客气一些,有些老人家想不明白,该管的和不该管的分不清,会或多或少干涉孩子们的事情,而那些矣型诵莸墓ぷ实睦先耍在农村呆了一辈子,老了只能靠子女生活,为什么农村老人再婚比城市更难,很多原因还是考虑到子女不会同意。我知道你也不打算再婚,以我对你为人的了解,你是万万不会去影响别人。他过来靠着我,亲亲我的额头。

  玉老先生眼泪彝舻模看着我说,你是如此的明理,当你第一次把烟从我嘴里抢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真心疼我,如果年轻二十年,我会和你母亲在一起,替你照顾他,你可以一心扑在工作上,免得你在外分心,可是我年纪太大了,不能这样影响别人,大家都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免得后辈嫌弃一蛘撸这就是玉老先生和大吉不一样的地方。

  就这样想着,忽然而来的电话铃声打断我的思绪,看太阳完全落山了。

  放下电话,我说,公司的行程有变化,我要先去杭州一个星期,我看着大吉老师,你要是方便,你和玉老师一腋我去杭州吧。 晚霞满天,近处的田野,已经没有劳作的人,周围是一片青黛色,江面上似乎开始有了水汽,蒙蒙的,大吉拉拉我的手,说我们回去吧,一会天要凉了,他的手,有些抖,有些棱角,不像玉老先生,很圆润。

  我扶着他们站起身,我给他们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走在回去的路上,竹林旁树桩上,系着绳子的老水牛看我们过来,爬起身,让道,回头看着我们,咀嚼着,嘴角有着泡沫,神态很安详。

  我想, 这个季节去,西湖的荷塘会很美。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木心——《从前慢》

  原来大吉是正规的师范院校中文系毕业的,今天我才知道。他安静坐在那里的时候,其实也有一种让人动容的东西。

  大吉说,我最喜欢读木心的《从前慢》,大吉说的很对,他和玉老先生的关注点可能不同,大吉不是很在意外界发生的事情,包括名声,而玉老先生是名声至上的。所以,大吉相对生活的洒脱一些,内心里自由一些。我一篇一篇翻看着大吉随手记下的一些日记,或三言两语,或几个小段,我忽然觉得,在大吉的内心,有着古时文人的倔强和孤独。他的内心因为这些文字在我焕锍亮起来,饱满,坚硬,而又压抑。或者这是多年家庭阶级成分问题在他身上刻下的烙印,那种现实生活里对自由,对感情的渴望和纠结,这种感受,我当初看陈忠实的小说《蓝袍先生》非常印象之深刻。我知道大吉的老伴是大吉家里的童养媳,比大吉要大好几岁。换个说法,时代虽然灰谎,但是情感是内心天生的东西,比如,让我去找个完全没有文化,没有交流的爱人,对于我,是无期徒刑般的难熬的,对于大吉来说,其实也是,但是,时代不同,我有选择的机会,而大吉没有,然而同处于一个环境,玉老先却要比大吉幸运一些。

  大吉皇υ谧约荷砩希营造了更缠身的城堡,这几年,玉老先生有我可以说说,但是,这么多年,大吉只能在自己的城堡里,做自己的主人,也做自己的囚徒。我看了当年他和上海知青的来往的一点记载的文字,或者是因为当年环境紧张,虽是几笔带过,言辞隐晦,但能体会到内心的波澜,所以荒昵崾蹦信之间的风流荒唐,只是大吉对自己内心情绪的一种宣泄,因为这种宣泄至少在当时虽然有背道德,但是是正常的,而他内心所负的债,是让人心酸的,这是我在玉老先生身上感受不到的。

  有时候,觉得生活就是简单琐碎的,不是文学或者电影里描坏淖苁敲篮茫总是安宁,或者要不就是哭哭闹闹,大悲大喜,不怎么接地气,真实的生活里总是有许多事情是不需要言明的,低调就这么过去了的,是不需要较真去一探究竟的。

  总说文学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那些古朴的故人们所经历的事情,因为他们换畹幕肪骋约八们受教育程度的限制,他们总是用沉默的眼神或者努力的劳作,来表达他们对生活的感恩或者是温暖或者是抗议,更多的时候他们是什么也不做的再某个角落或者巷子里,坐着或站着,看日头升起,看日头下山,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平静的看着远远的路,即使这条路已经坏眉死亡。

  对着窗外淡淡的月色,我和大吉躺在被窝里,靠的很近,轻声耳语,他一直握着我的手,第一次和他如此亲近,我们聊了许多,大部分都是我在外的工作,我和玉老先生的交往,一些乡里相邻来来往来的事。

  不止一缓芏嗳宋饰遥愿不愿意回到家乡去生活,或者去美丽的乡村生活,我都摇头,我不愿意,感受乡村田园般美好的人是因为没有在乡村里生活过,其实更让人痛心的是田园风光背后让人揪心的落后和懵懂,以及人想改变无法改变的无力感。我一直很喜欢贾平凹的作品,没说过硬话,没做过软唬安静的叙述里若隐若现的抗争,无言但有力。更重要的,你的内心,没有交流和契合的人。出世入世,自由转换,我们还没有达到这个境界。

  大吉终于睡着了,人老,熬不得夜,替他盖好被子,我爬起来,打开电脑,想起带着玉老先生去南昌大学的事情,辉苏媸瞧婀郑你身边这么多年的人,远远近近,若即若离,一瞬间,和你如此亲近,都是有命数的。

  想起很多事情,我写玉老先生的初衷就来自这样的心境下,有一天晚上,当时一位与我聊了很多年却从未谋面的书友,断断续续的聊着彼此心里的感受,都是凰嬉獾模聊着读书,聊着乡村,聊着戏曲,聊着自己不为人知的情愫,他是第一个看过我关于玉老先生零星随笔的人,有一天周末,他给我留言,很长,我记着其中的几句,印象很深,其实你可以写写玉老先生,在老少情缘的经历中,玉老先生的故事是让人值得思考的,或许是个特例,他唬听完玉老先生的故事,他想到萧红的《呼兰河传》,他说当时他读的时候,觉得那是本奇怪的书,也是美丽温暖的书,不像小说,不像散文,只是一些生活里随意性的文字,却在字里行间有着不一样的神奇的美。山路远在四川,在高校是教生理解剖学的,因为爱人是上海知青,有一次他话人回上海探亲,我们一起去上海福州路天蟾大戏院看了一出京戏,看完戏,在博物馆前空旷的草地上坐了很久,这是我们唯一的一次会晤。十几年过去,从未再见,但我们一直交好,他让我在路上,多了一个可以酣畅交流的人,于是决定写玉老先生,虽然断断续续,但是一直坚持。

  有一次回上海,玉老先生感冒,外面风大,大吉坚持送我到路口水塘边,分手时,问我,有一天,我老了,玉老师不在了,你会不会回来看我。不等我回答,他就赶紧走开,回过头说,你还是不要回答,给我留个念想,你懂得。

  大吉说,你不回来也没关系,但是,男人,事业要第一,儿女情长次要,即使受委屈也要担得下。

  这句话影响我至深,什么样的年龄段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而不是仅仅做喜欢做的事情。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是有道理的,如一年的四季,乱了,没春种夏辛劳,秋冬萧瑟可想而知。

  自从很早以前,第一次偶然在网上发我那些零散的随笔,一直以来,我很少去关注我发了贴以后的事情,写的也很随性,很多时候,是写给自己看的,觉得回忆起来会给自己一些温暖和勇气,或者在心绪不稳的时候,可以放己安静。直到有一次,一个读者朋友找到我的邮箱,给我发邮件,说,其实,你可以和大家交流交流,因为大家和你一样,需要被理解,需要温暖的真诚的交流。在每个人的背后,很多人都经历过自己的冷暖,当初山路很认真的问我,你和玉老先生有没有肌肤之亲,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摇头。于是他建议我写玉老先生,山路说,你们很难得,你们的这种暖暖的,近乎于柏拉图样的情义,有着良好的借鉴。后来我会看一些朋友对我文章的跟帖,后来还有一些人也问过同类的问题,不管出于什么样的原因,我都可以理解,毕竟大家都是性情中人。但是我开始思考,其实大家是陌生人,在网络里相识,没有必要去装饰自己,不管是好的装饰还是不好的装饰,不管看法如何,其实,人,善待他人的同时,还是要善待自己一些,在遵从一些必要的道德和法规的基础上,不要太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自己的生活始终还是老样子。我内心在和玉老先生的相处中,见见宁静和简约,如水,我从不认为肌肤之亲不好,但是应该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相反,当大吉揽着我的时候,我的心境和面对玉老先生大不相同。这是很矛盾的心情,就像我总会思考,如果我强行的进入玉老先生的内心世界,谁又能保证我们一定能融为一体,或者,我们之间可能不会有今的这种简单宁静和平衡。

  我是典型的,宁可要可控的已知的现在,不会为了未知的未来去冒风险的人,尤其是关于内心体验和情感体验上,对于突破,我有些畏惧。可能我是悲观的有着强烈的宿命观的人,我更喜欢细水长流,青山常绿,不愿意一番情缘,水如烟,烟消云散一场空。徒留念想,岂知,睹物思人人更伤?

  大吉起来小解的时候,看我还在对窗户出神,摸我凉凉的手,心疼的不得了,一起躺在床上,一直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肚子上暖着。

  我掉了眼泪,从我父亲去世后,了玉老先生,只有大吉这样对我好,他们的关心是如此的不同,大吉说,老玉和你在一起,是没有私心的,但是我有,我不想瞒你。我希望你带着玉老师的同时,能带着我。不管去哪里,我都愿意跟着,哪怕我永远只是你们的陪同。因为我在这个家里,觉的好冷,我听到他声音里的颤抖,口气,抱紧了他。

  我说,我需要时间。

  他说,我知道,我懂,我等。

  我心里清醒的很,对他,我没有对玉老先生的不顾一切,我想到沈从文那句,知道你回来,所以我等。咳,或者,这真是我们命。

  序言:

  我确信一点,一个人无论来到什么疆域,都抹不掉故乡刻下的烙印。

  我的故乡,生长着一块永恒的梦的家园,那里藏着我行走的所有秘密。

  也许选择写的人,内心深处都有一块暗伤,或者痼疾。以文字为药,细烹慢熬,用一生的时光来医治那隐秘的疼痛。在不断的内省和抚慰里,若最终生发出的是对人世深深的悲悯,算不算一种功德圆满?

  我是以文字来寻找丢失的自我,抑或,是以文字这种最安全最温暖方式在找一条灵魂还乡的道路。无论我走过哪一程山水,遇到怎样的风霜,文字,能带领我一次次回到梦的家园,像胎儿徜徉在母亲柔软的的子宫里面。

  我如待嫁的新娘,我以文字记录,在我的箱子里,是我为自己珍藏的满箱满箱的嫁妆,即使只是我一个人。

  那些我素未谋面的苦痛、挣扎、坚守,从苦难里开出来的锦绣。都深植在我的灵魂深处,以文字的方式,断断续续地呈现。

  有离乡,就会有还乡,而还乡,是为了远行,我们只想找回自己。

  因他的病,决定再次带玉老先生出门,是我下了决心的,只是,大吉老师也一道走,不在我的计划之列,如此决定,有些渊源,想想也是有因果的,或者在那样的情境下,人心变得特别的柔软。

  由于回来的匆忙,我没有带礼物给玉老先生的几个重孙,玉老先生院的那天,从县城回来的路上,在超市里简单的买了一些糖果饼干,薯片之类的零食。结账的时候,我记得玉祥和小玉是抽烟的,于是买了两条烟,放在旅行包里,看我忙上忙下,玉老先生说每次你回来都要考虑这么多细致的事情,真是难为你了。

  其实生活是这样真实而琐碎的,风俗人情不能忽略。我笑笑,玉老先生说,我不仅仅是指钱,更是指你对我的心意。我轻轻拍拍他的手,笑笑说,不说了,你知道就好。

  往北京方向的火车不在我们的小县城停靠,我们要到省城转车,南昌到北京的是在晚上,卧铺票不好买,只能在老家停留两天,天气挺好,于是帮老先生收拾家里。

  玉祥的老婆把所有洗干净的衣服拿过来了,衣服叠的整整齐齐。让我们过去吃饭,说过几天就要去北京了,这几天让我们不要自己做饭了,免得麻烦,因为我来了,这两天老爷子就不愿去玉祥吃饭,让我做稀饭和面条吃,说在医院里这一个月吃的口里寡淡的很,玉祥的老婆也就作罢。放下衣服,客气几句,回自己家去了。并且说好,去北京的头天晚上,和小玉一起,去玉祥家吃饭,我们答应了。

  去北京前一天的下午,舅老爷来了, 或许是住院时间长了,房间里,阁楼上到处都是灰尘,这几天我一直在忙着搞卫生。在院子里,我搬了藤椅,让舅老爷和老先生坐下晒太阳,他们说着话。走廊上的煤球炉子已经风化的不行了,我倒干净了炉灰,把锈迹斑斑铁炉子移到角落里放好,抱怨说你都有液化气灶了,怎么还烧煤球啊,老爷子看蔽遥呵呵笑,不说话。可能是玉祥给舅舅打了电话,说老爷子出院了,要去北京一段时间,七十刚过的舅老爷骑着自行车,红光满面,身体硬朗的很,从他的茶山上赶来,带着今年的清明前的新茶和自己养的鸭子。舅老爷看着我爽朗的笑,说姐夫舍不得丢,你还不知道老头节俭惯了。

  晚上,我和玉老先生整理好行李,去玉祥家吃晚饭。

  就在舅老爷和玉老先生说话的时候,大吉老师来了,送了这两期的《半月谈》和《老年人之友》杂志过来,因为玉老先生住院,没有去镇上的邮局取,大吉老师代领了。大吉老师看着我穿着玉老先生的旧外套在打扫卫生,说,我去家里取工作服给你,我那个大女儿在批发商场帮人看店,发了好几件,挺好用,蓝色的,到膝盖那么长,在家里做事穿最好,别弄脏了你的新衣服。我在堂屋里倒茶,不等我阻拦就走了,看着他消失在屋角的背影,挺直的背,有些孤单。我聪耄玉老先生比他大四岁,大吉老师的身体就好很多,记得玉老先生说过大吉老师的胃口很好,能吃身体就好,玉老先生就是肠胃不太好。想起妈妈曾经和我说的话,大吉老师在我父亲去世的头两年,私下里咨询过我妈妈的意思,愿不愿意改嫁。并说自己的身体很好,看你们家的崽对玉老茨敲春茫是个孝顺的人,很羡慕。尽管当时母亲和我转述的时候好像不是很开心,或者言语之间大吉老师有些失了分寸,如今看着大吉老师的背影,我忽然从心底原谅了他,虽然我当时心里有些生气,人到了这个年纪,是真的有些孤单……

  这一辈的人,在农矗没有儿子,还真是有时候会被人欺负。玉老师和我说过,大吉的三个女儿女婿对他很一般,所以大吉还是希望找个老伴,但是拗不过女儿,尤其是住在一起的大女儿很厉害,而大吉老师又不像玉老先生在有些事情能拿定注意,也许是年轻的时候对老伴不太好,对子女也不够关心,出于对绰璧幕衬睿他的孩子们都对大吉老师找老伴的事情坚决反对。大吉老师和玉老先生说过,其实,他还是存了一点钱的,儿女都是农村,家境也不好,他不找伴,积蓄终归是孩子的,孩子都盯着呢。

  想到这些,我叹口气,他也不容易,虽然不缺钱,但是他感觉吹焦匦模又没有儿子,遇上事情的时候总是忍气吞声,在农村,家里男丁多,别人是不敢轻易欺负的,我从心里原谅了他对我母亲可能的言语上的轻佻,因为这几年,我和玉老先生交往亲近,我也知道了大吉年轻时的一些风流事情,虽然可以理解,但是从内心里我是不认可的,因此虽然这葱〈逯挥杏窭舷壬和大吉老师是退休的老头,而我与玉老先生交好,大吉不止一次当着我的面说着对玉老先生羡慕的话,说他其实也无牵无挂,如果有机会,也很想去外面走走,看看。但我对大吉的往来一直保持着距离,我想我的态度大吉终究多少还是能感觉到的。如今看着大吉在楼梯口囱劭醋盼遥手里拿着长褂子,那一刻,我心很软。时光终究是很无情的。

  整理好了玉老爷子的书桌,丢掉不要的废纸,我把与老爷子衣橱的衣服都翻了出来,趁日头好,挂在柚子树之间的绳子上翻晒,夏天的薄的就挂篱笆上,快要入秋了,当季的衣服挑几件词实淖邢傅好,单独放在一边,明天再晒晒就装箱带到北京去。我在阁楼上整理的时候,大吉老师叫我,我看到楼下的梯子边上,大吉老师正拿着那件长褂子仰头看我,窗户的一抹阳光斜射他的身上,这个角度,看他花白的眉毛特别的长,他说,你下来慢点,然后帮我扶着梯子。

  大吉帮我从后面系上衣服的带子,我去了厨房,我把玉老师厨房菜厨子里的旧报纸全部都拿出来,油壶底下垫的报纸已经有些在发霉了,报纸底下的塑料也渐渐风化了,打了两桶井水上来,拧干抹布,我里里外外的擦干净,先打开柜子就让敞开着,通风透干,秋天天气干燥,所有的碗筷都洗好,擦干,倒扣在柜子里,我心里没来由的难过,当人无力照顾周全自己的时候,爱你的人因为很多的原因其实不能在身边,是心疼。一转身,看见大吉就斜靠在厨房的门口,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似乎欲言又止,只是孩子一样跟在我屁股后面。我说大吉老师,你去陪玉老和舅老爷聊天吧。他不说话,转过身,叹口气,说,你是不是要带玉老去北京啊!

  是啊,他和我在一起,很少生病!

  仨老头就在院子里闲坐聊天,阳光暖暖的照着,玉老先生叫我,说,舅老爷今天和我睡,你要不去大吉老家睡吧!大吉也一个人,呵呵,他家的书多,字画多,你肯定喜欢!

  我和大吉对视一眼,他避开我的眼睛。

  因为单位临时的变动,上海总部派我先到杭州出差,北京之行取消了,挂下电话,心乱得很,玉老知道后,依旧一副安的样子,笑笑,没事,以后出去的机会多着呢,你好好干就成。

  可是,柳暗花明,和杭州协调后,巧的很,分公司常年的有套空房子,家具设备齐全,可自己安排膳食。此时的季节北京入秋,而杭州西湖正是十里荷塘,风情无限。玉老先生听了我的计划,有犹豫,我知道他担心影响我,毕竟杭州我不是很熟悉,呵呵,我笑笑,没关系,去分公司,我们都是钦差大臣,自由的很。他又孩子般的开心起来,我知道,他内心里其实是很愿意和我走的。

  大吉一直坐在木凳上,愣愣的看着两只鸭子在院子里追逐,

  火车鸣着长笛,进站了,空旷的站台,人很少,我们隔着站台,看舅老爷摇着手,依依不舍,我牵着玉老先生和大吉,踏上去杭州的列车……

  从图书馆出来,走过同乐园,很多的老人在树荫下下棋,有唱小曲的,拉着二胡,有腔调的很,也有奶奶带着孙子,孩子在广场上撒欢,奶奶跟在后面走着,斜街的对面就是阳光老人院了,自从小镇新开的第一家私人养老院,起初生意极为惨淡,老板听说是福建人,几年下来,比公立养老院各方面都要好很多,口碑也渐渐好,服务员基本都是当地人,都要脸面,照顾人也仔细一些苡窭舷壬好几个熟人都进去了,图个清净和自由,当然,要冲破家庭的一些阻力,尤其是子女都没有工作,务农的,家庭负担重的,希望老先生的工资能补贴点家用的,要去养老院,其实是也有一些苦衷的,这些,玉老先生在老人院刚在小城建立时断断续续的在来信中提过。

  玉老先生说,我们坐坐吧,我说好。

  由于是私人养老院,在硬件方面比公立养老院要好,有专门配置的护士,可以给老人简单的看病,诊治,靠近图书馆,儿童乐园,一大片水面环绕,隔壁就是县委招待所的后院,树木参天,空旷的很,环境在这个小镇里,还真的是不错,闹中取静,又不会太孤寂,去的老人渐渐的多了起来。

  老人院,总是会让人想起一些无依无靠的事情来,小城的人,对于自己养老,还是处于刚过萌芽的状态,古老的观念里,还是养儿防老,即使内心自己觉得老人院自由,也晨悸亲约汉⒆拥拿誉,怕社会舆论给孩子造成压力,怕给孩子带来不孝的名声,考虑种种,即使有心去也就作罢了。

  在纪念碑前的台阶上,我们坐下来,阳光还是很暖和,照在身上让然慵懒,很舒服,玉老先生看样子有些累,看到旁边长木椅上的一对年轻人晨,我赶紧走过去,占了位子。

  从包里取出带着的外套,玉老先生看着我在椅子上铺好,躺下去,侧身,头枕在我的大腿上,我说你要是累了,躺会儿吧,他说不累,就是不想这么早回医院,他的雪白的头发,柔软极了,经过调理,他的脸色终于有一丝红润臣蚁缬芯浠笆枪赜谕贩⒌模叫着男丝女布,意思是说男人的头发应该象丝线一样,细腻,女人的头发则如布匹,会有福气。玉老先生听了我的话,笑笑,说这一生,其实也就这几年平静很多,享福了,说着拉了我的手,搁在脸庞下枕着。

  还是你们年轻好,赶澈檬焙颍上次和老头们说,你要带我去北京,他们都要我请客呢,玉老先生眯着眼睛,我就请他们每人吃了一碗饺子,重阳节时,教育局发福利,老家伙们又凑到一块了,只是,见一次少一次了,年年都有人没有来,走了,说完叹口气。

  呵呵,难道还想生根逞堪。老爷爷,说说,有什么逗趣的事情,那梅岭老头呢,还有夏老师,取小老伴的事情怎么样了啊。我故意打趣,转移话题。

  我知道,在这些退休的老人里,大家都知道,玉老先生从不爱传话,安静而又热心,所以,大家有事情,都爱和他唠叨几句。

  那些不安生的老家伙,玉老先生转转头,看旁边没有人,小声说,呵呵,去年年初时,镇上开了家美容院,就是你们大队雨新书记的女婿开的,说是背地里有派出所的人撑腰,你知道,梅岭走了老伴,哭着闹着要找一个,孩子就是不同意,都打架了,还是没有办法。后来梅岭去了一次,呵呵,白花两百块,哈哈哈哈,起不来,那玩意不顶用。老爷子笑着,和孩子吃了糖一样开心,更有意思的是,他叮嘱我别告诉别人,一转身自己就拉着人鼓动别的老头,想再去,呵呵,大家都知道了,呵呵,这老头有意思。

  我听了,ㄕ筱然,现代化已经渐渐的开始侵蚀我的小镇吗,难为了这些失了伴的老人们,梅岭去了幸福院,玉老先生指指对面的街,老人们不习惯叫养老院,都叫幸福院。说梅岭他那个儿媳妇太厉害了,梅岭斗不过她,卷着铺盖,拿着工资折子跑了,去了养老院,儿子也没辙。

  我的眼里就想起那个喜欢穿着背带裤,白白净净,总是笑眯眯的叼着白玉烟斗,胖乎乎的梅岭老头,呵呵,他退了,钱多。梅岭是从教育局转到税务所退的,玩的圈子还是这些原来的老同事们。

  我说,如果是你,你肯定不会。

  呵呵,那太丢人了。

  这就是玉老先生,把名声看的比什么都重。我说,我指的是卷着铺盖去幸福院的事情。玉老先生有些不好意思笑笑,呵呵,我还以为你指那些事情呢?

  我还不了解你啊,借你几个胆,也不敢。

  不是不敢,是每个人的生活观不一样,让认真的看着我,很固执。我有时候,还真爱看他那着急的样子。

  他们肯定觉得你不行了,你就没有被他们拉拢过啊,去腐败一下,呵呵,你家人比梅岭家人开明和通融。我继续逗他。

  胖子都行,呵呵,我还不行,说完又觉得不妥,看我坏笑的样子,发现上当了,坐起来,笑骂着说拿老头开心啊,两个手指,捶我的脑袋。

  旁边广场上有人用个大水笔在水泥地上写毛笔字。玉老先生指着,忽然就说,还记得那年你帮我 写毛笔字的红纸吗,下着雪的,除夕那天。

  我怎么会不记得呢,但是我故意装糊涂,说哪年的事情,不记得了。在医院里,他真的是挺孤单的,难得今天能开口说这么多话,医生说,让老人家多出门走走,晒晒太阳,聊些开心的事情,会恢复的更快。

  老头噘着嘴,有些不高兴,说,你怎么什么都忘了啊,你对我的好,我可都记着呢。

  我说,事情多,容易忘了,你提醒我啊,所以你要经常用你的大脑回忆事情,然后写信给我,或者写在日记里,这样你就有好多事情可以做了,不会觉得孤单了。

  我亲亲他的脸,他也渐渐的适应了,记得以前,他总是不习惯,说多难为情。有一次,玉老先生组织老头们聚会,喝点小酒,在我同学开的酒楼,我张罗好后,离开了。后来我去接他,不准他多喝酒,高血压,于是他们一个个要和我喝,其实大家跏强心,难得出来放风,其实,这些老人家,是很愿意和年轻人接近的,毕竟,生活里,大家把他们都隔开了。我亲了所有的老头,虽然只是贴贴额头,玉老先生后来和我说,他们都夸我,没有架子,不嫌老人们邋遢,说我对玉老先生真好,自己的孙子也做不到,有个阿姨,还给我钩织了跛小鞋,托玉老先生带给我,说将来我有了孩子,给孩子穿,那憨憨的虎头鞋,可爱极了。

  现在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拉着我的手,有时候会抱抱我,看着我的眼睛,像个孩子一样。

  我带着老先生出院了,回到家,满院的柚子,趼枝头,远远的,就有一些清香。

  烧水,给老先生洗澡,洗衣服,打扫卫生,倒掉马桶,打开窗户通风,晒被子,整理衣橱,收拾厨房,忙了一个上午。

  安静极了,就我们两个人,很舒服,老先生的孩子做了新房,搬到前面去趿耍老先生不愿意搬,说房子很新,都是木板建的楼,冬暖夏凉,住习惯了,好的很。

  乡亲们来看过之后,渐渐的,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们都在为去北京做准备。

  老先生说,晚上一起去玉祥家吃饭,把去北京的事情和跛邓怠

  很多年后,我回来了,搀扶着他,在这个小镇里漫步。一条条青石板的小巷,宁静的午后,只有买豆腐花的老大爷,拖着长长的,悠悠的,软软的吆喝声,在巷子里回荡,老先生在巷口,摆个桌子,铺好文墨,又在写他的对联,那些红红的纸,反射着蹶停等我放学,让我的心情,特别的安宁。

  又是黄昏了,我们渐渐的往回走,小镇经过这么多年的洗礼,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一晃过去这么多年,留在心里的,依然如昨日般清新的记忆,夕阳西下,我们曾经一起,在斑驳的有着青苔的石板路上,慢悠悠的走踉谑惫獾纳畲Γ我不止一次的想象,那时光浸润的爱情,平和,而优雅。

  我说,要是你孤单,找个老伴吧,反正孩子们都支持。

  他牵着我的手,一言不发,紧抿着嘴,他的淡蓝色的衬衣,灰色的格子毛背心,走在秋日的斜阳里跆竦,安详。

  每到黄昏,我的心中都会升起一种安然的宁静和丰盈。

  他说,就这样吧,你能常回来看看我,身体好,和你一起出门走走,简单,自由,挺好。

  你回来,会不会后悔,毕竟很多人都跸氤鋈ィ离开这个地方,有一天,他问我。

  我看着修整好依然保持原貌的老屋,玉老先生和母亲一样,都老了,那些看着我们长大的人,那些为我们付出过很多的人,都渐渐的老了,如今,我们能做的,也只是短暂的停留。

  我酰或许,将来,我还是会出去,也未尝不可。

  下课了,告别喧闹的校园,走在香樟细细的清香下面,我的疲倦里就有了一种慵懒的亲切。穿过汹涌的车声与人流,我的目光时常会回到童年,回到暮色里的乡间小路。我确信一点,一个人无论来到什么疆域,都醪坏敉年刻下的烙印。

  我的童年里,生长着一块永恒的梦的家园,那里藏着我行走的所有秘密。

  那些我素未谋面的苦痛、挣扎、坚守,从苦难里开出来的锦绣。都深植在我的灵魂深处,以文字的方式,断断续续地呈现。

  就在舅老爷和玉老先生说话的时候,大吉老师来了,送了这两期的《半月谈》和《老年人之友》杂志过来,因为玉老先生住院,没有去镇上的邮局取,大吉老师代领了。大吉老师看着我穿着玉老先生的旧外套在打扫卫生,说,我去家里取工作服给你,我那个大女儿在批发商场帮人看店,发了好几件,挺好用,蓝色的,到膝盖那么长,在家里做事穿最好,别弄脏了你的新衣服。我在倒茶,不等我阻拦就走了,看着他消失在屋角的背影,挺直的背,有些孤单。我在想,玉老先生比他大四岁,大吉老师的身体就好很多,记得玉老先生说过大吉老师的胃口很冢能吃身体就好,玉老先生就是肠胃不太好。想起妈妈曾经和我说的话,大吉老师在我爸爸去世的头两年,在我妈妈收花生的时候,私下里去过我妈妈种花生的地里,愿不愿意改嫁。并说自己的身体很好,看你们家的崽对玉老师那么好,是个孝顺的人,很羡慕。尽管当时母亲和我转述的时诤孟癫皇呛芸心,或者言语之间大吉老师有些失了分寸,如今看着大吉老师的背影,我忽然从心底原谅了他,虽然我当时听妈妈说的时候心里是有些生气的。

  这一辈的人,在农村,没有儿子,还真是有时候会被人欺负,玉老师和我说过,大吉的三个女儿女婿谒很一般,所以大吉还是希望找个伴,但是拗不过女儿,尤其是住在一起的大女儿对大吉很冷淡,即使大吉的外甥其实一直是大吉供着上学的,而大吉老师或许因为经历过运动吃过苦受过罪,遇事就有些胆小懦弱,又不像玉老先生在有些事情能拿定主意,或者是年轻的时候对老伴不太好,谧优也不够关心,出于对妈妈的怀念,他的孩子们都大吉老师找老伴的事情坚决反对。大吉老师和玉老先生说过,其实,他还是存了一点钱的,儿女都是农村,家境也不好,他不找伴,积蓄终归是孩子的,孩子都盯着呢,想到这些,我叹口气,他也不容易,虽然不缺钱,但是他感觉不到被诠匦模又没有儿子,遇上事情的时候总是忍气吞声,在农村,家里男丁多,别人是不敢轻易欺负的,我从心里原谅了他对我母亲可能的言语上的轻佻,觉得他也是希望有个依靠。因为这几年,我和玉老先生交往亲近,我也知道了大吉年轻时的一些风流事情,虽然可以理解,但是从内心里我诓辉尥的,因此虽然这个小村只有玉老先生和大吉老师是退休的老头,他们处事迥异,但却常来常往,而我与玉老先生交好,每次一起去赶集的时候,大吉不止一次当着我的面说着对玉老先生羡慕的话,说他其实也无牵无挂,如果有机会,也很想去外面走走,看看。但我对大吉的往来一直诔肿啪嗬耄我想我的态度大吉终究多少还是能感觉到的。如今看着大吉在楼梯口抬眼看着我,手里拿着长褂子,那一刻,我心很软。他也见老了,时光终究是无情的。

  整理好了玉老爷子的书桌,丢掉不要的废纸,我把玉老爷子衣橱的衣服都翻了出来,趁日头冢挂在柚子树之间的绳子上翻晒,夏天的薄的就挂篱笆上,快要入秋了,当季的衣服挑几件合适的仔细叠好,单独放在一边,明天再晒晒就装箱带到北京去。我在阁楼上整理的时候,大吉老师叫我,我看到楼下的梯子边上,大吉老师正拿着那件长褂子仰头看我,窗户的一抹阳光斜射他的身冢这个角度,看他花白的眉毛特别的长,他说,你下来慢点,注意安全,然后帮我扶着梯子,最后一步的时候,拉着我的手,直到我站稳。

  大吉帮我从后面系上衣服的带子,接过我脱下的外套,我说,你先去和老爷子们说说话,我一会就好了,一会我给你泡谌ァE萃瓴瑁我去了厨房,我把玉老师厨房菜厨子里的旧报纸全部都拿出来,油壶底下垫的报纸已经有些在发霉了,报纸底下的塑料也渐渐风化了,打了两桶井水上来,倒进盆里,拧干抹布,我里里外外的擦干净,先打开柜子就让敞开着,通风透干,秋天天气干燥,所有的碗筷都洗好,擦冢倒扣在柜子里。

  看着这简陋的一切,我心里没来由的难过,当人无力照顾周全自己的时候,爱你的人因为很多的原因其实不能在身边,是心疼。一转身,看见大吉就斜靠在厨房的门口,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不时听到舅老爷开诖笮Γ和玉老轻声呵呵笑着,我一时就和大吉这样相望,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起来,最近几次回来,大吉总是送些东西过来,一把青菜,豆角,或者一些花生,玉老师说,我不在家的时候,大吉好像比以前来看他多了,常问我在外面的事情,很关心。我想,其实,他有着不被人理解的孤独谒和玉老师有着很大的不同,从他们的字就可以看出来,玉老师的字温润如玉,大吉的苍劲。

  玉祥提前从学校回来了,看我晒那么多被子,得知舅老爷晚上在这里住,让舅老爷住他家,说三个人挤睡不好,他们宽敞,有空的床,孩子都在外面工作,方便的很谖倚睦锼闪丝谄。

  大吉老师说,你要是愿意,可以到我家睡,我家方便。玉老师说,那也好,晚上他可以和舅老爷说说话,你就去大吉老师家睡吧,他也是爱干净的人,免得玉祥媳妇铺床,麻烦。说完看着我呵呵笑,我瞪了他一眼,回头看到大吉老师期待的谧樱我只有点头。

  这个村庄的人对我都很熟悉,每次我来玉老先生家,几乎要经过整个村庄的门口,大吉的院子我和玉老先生进去坐过,但是卧室还从来没去过。吃过晚饭,天气依然很早,炊烟袅袅,老头们提议去后面的石头岭上走走,看看河水涨了没有。谟窭舷壬精神状态很好,难得今天和老舅如此开心,我就陪着三个老头,经过后门的小竹林,右拐,斜上坡,搀扶着玉老先生,走着,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斜阳的余晖照在河面,波光粼粼,对岸是金黄的稻田,一些勤劳晚归的乡亲还在田间地头劳作,我想谠谙绱澹退休老人的生活从物质的角度来说是要好多了,绝大部分的老人只要能动,几乎都在劳动。种菜,喂鸡,种果树,如驼背三爷。

  望着这如画的乡村的日暮,我心里安静极了,同时又有一些不安,人真的是很奇怪,我不得不承认,我对玉老师的牵挂真谑浅过了我对母亲的惦记,尽管在生活上我把母亲安排的很好,最开始,玉老师村里人对于我和玉老师的交往是有些不解的,据说看法有两种,一种是我家境不好,可能读书需要玉老师的支持,第二种是我看中了玉老师的孙女,后来我大学毕业,有了女朋友,我家的环境很快的有了改观,谝蝗缂韧的和玉老师交往,带他去各地走走,这些看法都不攻自破了,村里人就渐渐的认可了我和玉老师的往来,对我也很亲切,包括玉老师的家人。在乡村,师尊长幼,亲朋好友的关系特别密集,往上数,好好村与村,家家户户,仔细梳理总能攀上点亲戚的关系,没有什么大的秘密。所谖叶杂谡飧龃遄樱尤其我的家世,父母都是本分的人,加上我一波三折的求学经历,后来的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在我和玉老师来往几次就被接纳了。或者,这是乡亲对于知识的一种认可和尊重。想想,如果我还是在工地上揽着活干的泥瓦匠,而不是去读了大学,我也会在地头田间劳作,不谟薪裉斓脑偎们看来的轻松的日子。

  玉老师在对舅老爷和大吉老师说着我第一次带他到河里游泳是事情,我们一排坐在台阶上,大吉老师紧挨着我坐下,不时的听到他们的笑声,对于我,真的是个安慰。

  因为工作,因为很多原冢我几乎常年在外,和家人,聚少离多。或者,即将面对婚姻的人,都要过这一关,迷茫的很。坦白说,这几年,工作的压力,事业上的企图心,出差的奔波,有时候真的觉得心里很累,我的心其实还在故乡停留着,但是其实,故乡已经留不下我,我也不可能回来,那时候我真是这么想的

  我真正的接纳大吉老师,是在我带他和玉老先生去杭州小住之后,或者我更直观的了解了他,换一个说法,用玉老先生的话说,到了这个年纪,很多事情都可以看开的。

  很多时候,我有时内心会想这些事情,细数往昔,在我的诿中来来回回的,河水老师,重阳馆长,大吉,老校长细禾,这是一种情节,或者是我由于少时缺少与父亲的亲近和对话,让我对这些父辈有着难舍的质朴的情感,在路上,他们同样给予我山一样的情怀……他们都代表着我理想中的氛围,我常把自己陷入其中,在我苦闷的时候,在我失意谝獾氖焙颍或者在我觥筹交错内心独处的时候,我给我自己营造一些温暖,一些念想,那些用真实情感对我呵护过的父辈,但是更多的时候,我内心的世界,是有些忧郁的,他们不能治疗我的忧郁,直到我遇见老顾,老顾的话让我惊醒,老顾说,没有性爱的人,不叫爱人。

  很多年后,有一次,在北京,老顾抱着我,很认真的说,如果我不在了,你以后一定要找个能懂你的老人,否则你会很孤单,那天,北大未名湖的阳光很好,没有风。

  爱人说,如果不是很了解你的成长经历,你这样,我会觉得你不正常?爱人是我的大学同班同学,一起走过这么多年,爱人说,喜欢文学的人,其实都有些外人难以理解的想法,就如学艺术一样,在别人眼里,可能是有些神经质的,我只能理解,和尽可能的接受你。到今天,我爱人都会和我说,你和你喜欢的老人在一起的时候,你真的就是个孩子,勤快,懂事,嘴牵完全没有企图心,照顾人很仔细,哪个老人家不喜欢啊。我要是老了,有这样的年轻人对我,我也喜欢。

  今年我四十岁了,我的孩子二岁半,是个女儿,很可爱。

  老顾走了,生命的过程不可能重走一遍,善良的人,就让我们峭事重现里相聚相依吧。

  我依然在路上,在等待一个人和我相遇……可遇不可求!

  河面不宽,五十多米的样子,这边连着一个一个的石塘,有着涵洞,水清澈许多,石塘的与河的连接处,有着一些荷叶,都是野生的,夏天的时牵很是葱茏,吸引许多喜欢钓鱼的人。

  玉老师和大吉,舅老爷坐在石阶上,聊些家常,舅老爷最年轻,但是舅奶奶身体一直好,好在舅老爷生性达观。

  我抱着膝盖,远远的看到田野的那一段,我家的房子白墙灰瓦,在绿油油的歉收崃值纳戏剑露出一角,我想起许多事情。

  只要我回家,我和玉老先生两边住着,我知道,在我们这边的风俗里,没有血缘,来往如此亲近,是绝无仅有的,五六年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我们渐渐的成了家人,只要我回家,他就到村口的马路边上来接我,切牡南窀龊⒆印

  我的父亲终于得到了解脱,去了也许只有健康,没有病痛的天国,玉老先生说,有一天我也会走,是自然规律,你不必太难过,老了有你做伴,我很知足了。我的舅舅和外公在我的父亲去世后很少再来我家。所以从感情上讲,我对玉老先生更牵更亲近。

  玉老先生只要天气好,逢上集市日,都会到我家里坐坐,和左领右舍说说话,我心里明白,他是在替出外工作的我,看看我的母亲。

  我知道在玉老先生自己的村上,从他的老伴梅花婆婆走后,他从来不会单独去守寡桥人家的,开始我以为他是怕别人议论是非,影响自己,后来我通过我的母亲才明白,他是不希望自己影响别人。记得有一次,也是坐在这个台阶,我和玉老先生聊起来大吉老师找我妈妈做后老伴的事情,可能大吉看我和玉老先生好,先是试探着玉老先生有没有这样的想法,看玉老先生摇牵才期期艾艾的希望玉老先生探探我的态度,玉老先生知道我不喜欢大吉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和三个儿女间的家务事,但是不好和大吉明说,只能含糊答应帮他问问我的意思,大吉每次见我,我都故意装着什么都不明白,淡淡的往来。因为玉老先生说过,婆婆走后,他反而更理解大吉了侨死狭耍难,希望我即使不愿意,也别让大吉难堪。可能他后来自己找我母亲问过无果,这件事后来大吉也不再提了。我当然不会,毕竟,大吉是我离开后,唯一和玉老先生能聊到一起的人。有他和玉老师坐坐,他们相对都会少些寂寞。从此以后,我每次给玉老师带吃的,也会拖玉老师转且环莞大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都有自己不容易的地方,善待他人其实也是善待自己,把别人逼入绝境的人,同时也会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况且,到了这个年纪,还有什么过不去和放不下的呢?

  我握着玉老先生的手,我对玉老先生说,你们这个谴的老人很保守,失去伴的男的虽然孤单,但是相对要好一点,因为男的多少一直是家里的主心骨,经济来源也主要靠男的,男的和儿媳儿子相处相对马虎一些,不会有太多的矛盾,老太太一般都处于弱势,虽然有些老太太和媳妇也强一点,那是因为有老头在,底气足一点,一旦老头不在牵老太太是很孤单的,日子更不好过,你有退休工资,你的儿子们媳妇们相对来说,对你还可以,也知道你的为人,所以对你很放心,因为至少你不用他们赡养,你也不多他们的事情,他们对你就客气一些,有些老人家想不明白,该管的和不该管的分不清,会或多或少干涉孩子们的事情,悄切┟挥型诵莸墓ぷ实睦先耍在农村呆了一辈子,老了只能靠子女生活,为什么农村老人再婚比城市更难,很多原因还是考虑到子女不会同意。我知道你也不打算再婚,以我对你为人的了解,你是万万不会去影响别人。他过来靠着我,亲亲我的额头。

  玉老先茄劾嵬敉舻模看着我说,你是如此的明理,当你第一次把烟从我嘴里抢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真心疼我,如果年轻二十年,我会和你母亲在一起,替你照顾他,你可以一心扑在工作上,免得你在外分心,可是我年纪太大了,不能这样影响别人,大家都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免得后窍悠。或者,这就是玉老先生和大吉不一样的地方。

  就这样想着,忽然而来的电话铃声打断我的思绪,看太阳完全落山了。

  放下电话,我说,公司的行程有变化,我要先去杭州一个星期,我看着大吉老师,你要是方便,你和玉鞘σ黄鸶我去杭州吧。 晚霞满天,近处的田野,已经没有劳作的人,周围是一片青黛色,江面上似乎开始有了水汽,蒙蒙的,大吉拉拉我的手,说我们回去吧,一会天要凉了,他的手,有些抖,有些棱角,不像玉老先生,很圆润。

  我扶着他们站起身,我给他们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走在回去的路上,竹林旁树桩上,系着绳子的老水牛看我们过来,爬起身,让道,回头看着我们,咀嚼着,嘴角有着泡沫,神态很安详。

  我想,这个季节去,西湖的荷塘会很美。

  也许选择写字的人,内心处都有一块暗伤,或者痼疾。以文字为药,细烹慢熬,用一生的时光来医治那隐秘的疼痛。在不断的内省和抚慰里,若最终生发出的是对人世深深的悲悯,算不算一种功德圆满?

  我是以文字来寻找丢失的自我,抑或,是以文字这种最安全最温暖的方式在找一灵魂还乡的道路。无论我走过哪一程山水,遇到怎样的风霜,文字,能带领我一次次回到梦的家园,像胎儿徜徉在母亲柔软的的子宫里面。

  而还乡,是为了远行,我们只想找回自己。

  我确信一点,一个人无论来到什么疆域,都不掉故乡刻下的烙印。

  我的故乡,生长着一块永恒的梦的家园,那里藏着我行走的所有秘密。

  也许选择写字的人,内心深处都有一块暗伤,或者痼疾。以文字为药,细烹慢熬,用一生的时光来医治那隐秘的疼痛。在不断的内省抚慰里,若最终生发出的是对人世深深的悲悯,算不算一种功德圆满?

  我是以文字来寻找丢失的自我,抑或,是以文字这种最安全最温暖的方式在找一条灵魂还乡的道路。无论我走过哪一程山水,遇到怎样的风霜,文字,能带领我一次次回到梦的家园,像胎徜徉在母亲柔软的的子宫里面。

  我如待嫁的新娘,我以文字记录,在我的箱子里,是我为自己珍藏的满箱满箱的嫁妆,即使只是我一个人看。

  那些我素未谋面的苦痛、挣扎、坚守,从苦难里开出来的锦绣。都深植在我的灵魂深,以文字的方式,断断续续地呈现。有离乡,就会有还乡,而还乡,是为了远行,我们只想找回自己。

  1 北京之行

  由于回来的匆忙,我没有带礼物给玉老先生的几个玄孙,出院的时候,从县城回来的路上,在超市里简单的买了些糖果饼干,薯片之类的零食。结账的时候,我记得玉祥和小玉是抽烟的,于是买了两条烟,放在旅行包里,看我忙上忙下,玉老先生说每次你回来都要考虑这么多细致的事情,真是难为你了。

  其实生活就是这样真实而琐碎的,风俗人情不能忽略。宽且说实的,也花不了几个钱。我笑笑,玉老先生说,我不仅仅是指钱,更是指你对我的心意。我轻轻拍拍他的手,笑笑说,不说了,你知道就好。

  北京的火车不在我们的小县城停靠,我们要到省城转车,南昌到北京的是在晚上,卧铺票不太好买,只能在老家停留两,天气挺好,于是帮老先生收拾家里。

  玉祥的老婆把所有洗干净的衣服拿过来了,让我们过去吃饭,说过几天就要去北京了,不要自己做饭了,免得麻烦,衣服叠的整整齐齐,因为我来了,这两天老爷子就不愿去玉祥家吃饭,让我做稀饭和面条吃,说在医院这一个月吃的口里寡淡的很,玉祥的老婆也就作罢,放下衣服,客气几句,回自己家去了。并且说好,去北京的头天晚上,和小玉一起,去玉祥家吃饭,我们答应了。

  去北京前的下午,舅老爷来了, 或许是住院时间长了,房间里,阁楼上到处都是灰尘,这几天我一直在忙着搞卫生,在院子里,我搬了藤椅,让舅老爷和老先生坐下晒太阳,他们说着话,走廊上的煤球炉子已经风化的不行了,我倒干净了炉灰,把锈迹斑斑铁炉子移到角落里放好,抱怨说你都有液化气灶了,怎么还烧煤球啊,老爷子看着我,呵呵笑,不说话,可能是玉祥给舅舅打傅缁埃说老爷子出院了,要去北京一段时间,七十刚过的舅老爷骑着自行车,红光满面,身体硬朗的很,从他的茶山上赶来,带着今年的清明前的新茶和自己养的鸭子。舅老爷看着我爽朗的笑,说姐夫舍不得丢,你还不知道老头节俭惯了。

  晚上,我和玉老先刚理好行李,去玉祥家吃晚饭。

  就在舅老爷和玉老先生说话的时候,大吉老师来了,送了这两期的《半月谈》和《老年人之友》杂志过来,因为玉老先生住院,没有去镇上的邮局取,大吉老师代领了。大吉老师看着我穿着玉老先生的旧外套在打扫卫生,说,溉ゼ依锶」ぷ鞣给你,我那个大女儿在批发商场帮人看店,发了好几件,挺好用,蓝色的,到膝盖那么长,在家里做事穿最好,别弄脏了你的新衣服。我在倒茶,不等我阻拦就走了,看着他消失在屋角的背影,挺直的背,有些孤单。我在想,玉老先生比他大四岁,大吉老师的身体就好很多讣堑糜窭舷壬说过大吉老师的胃口很好,能吃身体就好,玉老先生就是肠胃不太好。想起妈妈曾经和我说的话,大吉老师在我爸爸去世的头两年,私下里咨询过我妈妈的意思,愿不愿意改嫁。并说自己的身体很好,看你们家的崽对玉老师那么好,是个孝顺的人,很羡慕。尽管当时母亲和我甘龅氖焙蚝孟癫皇呛芸心,或者言语之间大吉老师有些失了分寸,如今看着大吉老师的背影,我忽然从心底原谅了他,虽然我当时心里有些生气。

  这一辈的人,在农村,没有儿子,还真是有时候会被人欺负,玉老师和我说过,大吉的三个女儿女婿对他很一般杆以大吉还是希望找个伴,但是拗不过女儿,尤其是住在一起的大女儿很厉害,而大吉老师又不像玉老先生在有些事情能拿定注意,也许是年轻的时候对老伴不太好,对子女也不够关心,出于对妈妈的怀念,他的孩子们都大吉老师找老伴的事情坚决反对。大吉老师和玉老先生说过,其实,富故谴媪艘坏闱的,儿女都是农村,家境也不好,他不找伴,积蓄终归是孩子的,孩子都盯着呢,想到这里,我叹口气,他也不容易,虽然不缺钱,但是他感觉不到关心,又没有儿子,遇上事情的时候总是忍气吞声,在农村,家里男丁多,别人是不敢轻易欺负的,我从心里原谅了他对我母缚赡艿难杂锷系那豳,因为这几年,我和玉老先生交往亲近,我也知道了大吉年轻时的一些风流事情,虽然可以理解,但是从内心里我是不赞同的,因此虽然这个小村只有玉老先生和大吉老师是退休的老头,而我与玉老先生交好,大吉不止一次当着我的面说着对玉老先生羡慕的话,说他其敢参耷N薰遥如果有机会,也很想去外面走走,看看。但我对大吉的往来一直保持着距离,我想我的态度大吉终究多少还是能感觉到的。如今看着大吉在楼梯口抬眼看着我,手里拿着长褂子,那一刻,我心很软。时光终究是很无情的。

  整理好了玉老爷子的书福丢掉不要的废纸,我把与老爷子衣橱的衣服都翻了出来,趁日头好,挂在柚子树之间的绳子上翻晒,夏天的薄的就挂篱笆上,快要入秋了,当季的衣服挑几件合适的仔细叠好,单独放在一边,明天再晒晒就装箱带到北京去。我在阁楼上整理的时候,大吉老师叫我,我看到楼下的梯子边上复蠹老师正拿着那件长褂子仰头看我,窗户的一抹阳光斜射他的身上,这个角度,看他花白的眉毛特别的长,他说,你下来慢点,然后帮我扶着梯子。

  大吉帮我从后面系上衣服的带子,我去了厨房,我把玉老师厨房菜厨子里的旧报纸全部都拿出来,油壶底下傅谋ㄖ揭丫有些在发霉了,报纸底下的塑料也渐渐风化了,打了两桶井水上来,拧干抹布,我里里外外的擦干净,先打开柜子就让敞开着,通风透干,秋天天气干燥,所有的碗筷都洗好,擦干,倒扣在柜子里,我心里没来由的难过,当人无力照顾周全自己的时候,爱你的人因为很多的原因甘挡荒茉谏肀撸是心疼。一转身,看见大吉就斜靠在厨房的门口,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我有腿,却从来不走;我有脸,却常常被掩盖,层层叠叠的书与卷就是我另外一副容颜。我知笔墨有多重,却不知其滋味有多长;我有千言万语在身旁,却不知它来去在何浮

  离乡,多少人一辈子,兜兜转转,最挂念的,还是那个简陋的熟悉的地方,那个心底无法忘却的温暖,无法忘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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