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叶知我下了夜班刚回到家,就被一通电话又喊回了医院,她匆匆放下才吃了一口的方便面,套上大衣小跑着出了门。今天真是挺累的,她手哆嗦了好一会儿才把钥匙插进锁眼里,开着汽车只用了七分钟就回到了医院。
急诊室里已经人满人患,三十多名伤员挤满了所有床位,叶知我换好衣服连一声招呼都没来及打,带着几名夜班护士冲上去治疗伤员。
本市最大的私营钢铁企业宁辉钢铁公司发生一起钢水泄漏事故,现场有三十多名工人受伤,被送到了市人民医院。融化的钢水温度高达1500度,伤员们绝大多数都是烧烫伤,伤情惨不忍睹。从十二点一直忙到早上二点半,最后一名伤员终于被送进病房,叶知我疲累地按着太阳穴,一边脱口罩一边走出急诊室的门,迎面便是一阵急促的闪光灯,她下意识抬手挡住脸,紧紧闭起昏黑一片的眼睛。
出了这样的事,记者当然也会蜂拥而至。闪光灯之后就是伸过来的话筒,好几名记者不约而同地向叶知我发问,她又愣又吃惊,呃啊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宁辉公司已经有不少工作人员赶到了医院,见这个架势立刻有人上来挡住记者,叶知我走不出去,干脆转过身又回到急诊室里。
急诊室副主任杜均坐在一边的椅子里,拿下眼镜捏捏酸梁的鼻梁,对着叶知我笑道:“我刚才一出去就被拍懵了,那么多闪光灯chuachua我,超级名模走台就是这个阵仗吧。”
叶知我从饮水机上倒了杯水递给杜均,无力地坐在他身边的椅子里,低声说道:“我最怕遇见烧烫伤……”
杜均扬了扬眉,把手里这杯水递还给叶知我,她摆摆手:“喝不下去。”叶知我知道自己也许不是学医的料,面对冰冷的尸体标本她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可是活生生热乎乎的鲜血总是会让她觉得犯堵犯恶心
“喝不下去也要逼自己喝。”杜均一向幽默开朗,这句话d说得颇有份量,叶知我当然明白他的用意。杜均是她的学长和知已,她能进急诊室也是杜均力排众议的结果,这个年头不是成绩好工作好就能进紧要的部门,医院也是个沾染了世俗铜臭的地方。
叶知我抿抿嘴唇,小心地喝了一口水。无色无味没有温度的纯净水,透彻得象她的眼神。杜均微笑着点点头:“慢慢来吧,有时候人就是要学着自己逼自己,总有习惯的那一天。”
“我知道。”叶知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这口仿佛也沾了血腥味的水咽下去。耳边又听见了救护车的鸣笛声,在扑灭大火的时候又有几名消防队员和钢铁公司员工受了伤被送到医院来,杜均戴上眼镜和口罩第一个迎出去,回头对跟在身后的叶知我说道:“那边两个护士是新手,包扎的时候
你过去指导一下。”
这明明就是护士的活,叶知我知道这是学长的体贴,她点点头,从急诊室拥挤忙乱的人群中挤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费文杰。
叶知我有一刻几乎以为太累了所以眼花了,她用力眨眨眼睛再看过去,冰冷灯光下穿着件灰蓝色衬衫的那个
男人真的是费文杰,受伤的右臂袖子被撕开,几个烫出来的血泡已经破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小护士用药棉擦拭着自己的胳臂。
叶知我愣了姆种樱之后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和职责,周围的同事们忙得脚不沾地,她没有理由也不能够在这个时候打退堂鼓。摸摸脸上,口罩很宽大,发型也变了,如果动作快点,也许他根本就认不出她。
职业机械地走过去,从小护士手里接过镊子更加小心地擦拭起来。费文杰的伤看起来吓人,其实不重,擦干净,消消毒,再上点药用纱布包好就成行了,这样的伤在现场应该就成可以处理,之所以还要这么隆而重之地用救护车运到医院来,想必是因为要在报纸上造造声势吧。宁辉钢铁公司副总经理一马当先冲在事故抢救的最前列,急诊室外那些记者有一大半在等着拍刺跬诽跣挛拧
费文杰始终低着头,象在想什么心事,只是稍微抬起眼睛,下意识地往叶知我的胸牌上扫了一眼。
这一眼立刻让叶知我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误,果然费文杰迅速抬起头盯住了叶知我露在口罩外的小半张脸,那么熟悉的额头、两道倔强的眉毛吹痛沟难劬就在距离他只有咫尺之遥的地方。
叶知我想象着自己刚才喝下去的那一口水其实是烫伤后流出来的脓血,要用如此强烈的恶心才能让压抑住转身就走的冲动,她强迫自己把所有注意力放在费文的右胳臂上,除了伤口什么也不看,他结实的肌肉修长的手指和手肘那里的一道旧伤疤,一切一切都要无视。
这样的伤口处理前后只需要十分钟,叶知我镇定却不自若地做完一切,对身边帮助的护士点点头,用很正常的速度转过身,凑到杜均身边去,那里有一名消防战士,右腿被飞溅起的钢水贯穿,烧蚀得很厉害。
工馄鹄吹囊吨我没有时间绮思杂念,等到这名战士被送进监护病房,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四点,叶知我小心地瞄瞄,她不想见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急诊室里大部分医生护士都面露疲态,乔主任和当班的医生留下来,所有拉来加班的人全都收拾收拾回去休息,叶知我也确实有点顶不住了,她和馐麓蚬招呼,换上衣服头重脚轻地拿包走向停车场。
来的时候急,车没有停在医生专用的车位,而是就近停在了离急诊室近的地方。叶知我低下头翻着包里的车钥匙,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鞋跟不知怎么地卡住了。水泥阴沟盖被来来往往的车轮压裂,露出了里头的钢筋,这么巧鞋跟踩在了钢筋缝里,下去容易,拔出来就难了。
叶知我摇头叹息,用力拔了两下,脚出来了,鞋还卡着。还好现在是凌晨,不至于太丢人,她自嘲地笑笑,弯下腰去拔鞋子。
她头有点晕,没听见汽车驶近的声音,只看到了两道明亮的车灯,紧着手腕就被人攥住,狠狠地把她拉到路边,一辆出租车恰恰擦着她开过去急刹停住,司机头伸出来大骂:“半夜三更
你游什么魂!”
叶知我吓出一身冷汗,更让她害怕的是站在面前的费文杰。她慌乱地把手从他的手心里抽出来,一只脚着地晃了两晃,费文杰毫不妥协地用整只手臂环住了她的腰。
路灯和急诊室里明亮的灯光没法比。不过此刻的昏黄也可以成为一种掩饰,让隔在两个人之间的岁月风霜不至于太清晰太明显。叶知我弯起嘴角试着发出一声微笑:“文,文杰……”
费文杰久久地看着她,目光里平静无波,看贸鲇芯帽鹬胤甑募露。久别,五年时间算不算久别?只是这样的重逢也许是他们两个人都不希望的。
“你……”费文杰沉吟着,什么时候来的宁城?”
叶知我讪笑着推开他,蹦到阴沟边弯腰拔起已经被压扁的皮鞋:“我来很长时间了。”
她的车就停在前面十几米远的地方,叶知我干脆把另一只脚上的鞋子也脱下来,光着脚丫踩在水泥路面上,手里的两只鞋子扔进路边垃圾箱:“谢谢你。你的伤……结痂前不能碰水,别忘了按时上药。”
费文杰一句话也不说,叶知我朝他摆摆手,走到车边开门坐进去,发动开走的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只是临了才往后视镜里看一眼。薄起的晨曦中,费文杰高大的身影看起来又黑暗又坚定。
坚定是他的本性。
而黑暗……
叶知我咬住嘴唇,用很大的劲,咬得很疼。
而黑暗和她有关ァ是她把那个微笑的大男孩从阳光中推进了黑夜里。
十字路口红灯亮起,叶知我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突然好象有一根手指嘻笑着在车窗外敲了敲,十几岁的费文杰趴在玻璃外头笑得不怀好意,他说,还好你是个女孩子,如果是个男孩这样趴在方向盘上,会让人觉得在打飞机。
那个时候的她不知道什么叫打飞机,还缠着他好一通追问。
叶知我笑了,眉头又皱紧,闭起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宁辉公司出了这样的安全事故,在宁城也引起了不小的风波,不过一来因为没有人员死亡,二来宁辉公司花了很大功夫纹过饰非,公司上上下下态度诚挚勇于承担责任,付给工人非常高的赔偿金,在媒体上深刻检讨,和公安消防部门联合举行意义深刻的消防安全宣传活动,向宁城市人民医院捐赠一批昂贵的医疗器械,还拟在事件妥善处理结束之后举办了答谢兼记者招待会,向所有参与救治与处理的茉北硎靖行弧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同事欧阳阳咬着筷子问叶知我:“那个答谢会,
老杜肯定要去的吧。”
叶知我搛一块牛肉放进嘴里:“那还用说,
老杜居功至伟。不过也不一定,一般到了这种时候,领导们都会格外体贴手下,不让手下们太过操堋!
欧阳阳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哎对了,上次来那帮武警里头有个中尉,俺的妈呀,穿上军装推帅了,我得好好打听打听,要是他也去答谢会,那我撒泼打滚也得跟着老杜一起去。”
“哪个中尉啊?我怎么没看见?”
“就你!”欧阳阳乐了,“你哪有闲情逸致看帅哥啊,你的眼里只有我们老杜一个人的芳姿吧!”
叶知我用筷子敲敲她的餐盘:“瞎说什么呢!”
“本来嘛!”欧阳阳和叶知我关系好,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不过话说回来,老杜这个人也挺不错的,高大威猛收入颇罚对女人的性感带有职业级的深刻研究,多好啊!”
叶知我乐得不行:“什么呀就性感带。”
“我昨天听了个笑话,要不要听?”
“说。”
“知道世界上最河蟹的夫妻是什么职业搭配吗?”
叶知我眨眨眼睛:“两个都是医生?”
欧阳阳用手指比了个叉:“错。”
“男军人+女医生?”
“更错。”
“那是什么?”
欧阳阳压低声音笑着说道:“是妇科男医生+肛肠科女医生。”
叶知我嘴里的菜一下子喷了出来,趴在桌上笑得双肩抖动,杜均端着餐盘走过来,看着笑劈了的两名女同事,微笑着坐在叶知我身边:“乐呵什么呢?说出来我也乐乐。”
欧阳阳用餐巾纸按按眼角:“我们在说……呃……终身大事。”
三个人打了几句哈哈,杜均状似无意地对叶知我说道:“星期六你轮休是吧。”
“是啊,有什么事?要代班吗?”
“宁辉集团的答谢会,陪我一起去好吗?”
叶知我飞快地看看欧阳阳:“让欧阳去吧,她星期六也轮休。”
杜说愕阃罚骸靶瞧诹除了答谢会还有个活动,我院要派遣精干的医生护士前往某消防中队,上门为轻伤的战士们检查,你们俩反正都得加班,自己挑地方吧。”
欧阳阳拿纸巾一抹嘴,端起盘子朝叶知我暧昧地递个眼神:“我不和你争,老杜归你了。”
叶宋野グサ亟凶牛欧阳阳又是挤眉又是弄眼地走远了。她心里一下子慌乱起来,拿起筷子又放下:“这种场面我不习惯,我可以和别的同事换班,让别人去吧。”
“我问过一圈儿了,都不愿意去,现在才发现,我们急诊外科的同胞们都这么淡定从容视荣誉为浮云啊,可喜可敬!”
叶知我咧咧嘴,乐不出来:“我那什么……真的有事……”
“就是个酒会,发言有院长上,咱们就跟着大吃二喝,吃饱喝足拍屁股走人。”
叶知我按按太阳穴:“非得我去吗?”
“不非得,只要你忍心丢我筛鋈嗽谀嵌,你不去就不去呗。”
叶知我叹息:“说得我都有负罪感了!”
杜均笑:“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换件漂亮点的衣服,你可是咱们急诊外之花!”
欧阳阳为了去消防中队,特别把叶知我拉出去买衣服,两个人逛遍了商场试穿了十多件之后一人挑中一身。可是星期六下午杜均开车来接她的时候,叶知我又有点后悔,不该买这么郑重的衣服,她不愿意让杜均或者是可能会出现的费文杰以为她很看重这个酒会。
叶知我很少以这种面貌出现在杜均面前,身上这件酒红色的小礼服既庄重又不失活泼,配上她乌黑的长发和白皙的皮肤,看起来有一种楚楚动人的感觉。叶知我有点忐忑地低头看看自己:“我穿成这样,是不是太夸张啦?”
“哪里夸张?一点也不夸张!”杜均绅士风度十足地帮叶知我打开副驾驶座的门,用手挡住车门上方:“美女请上车。”
叶知我笑着坐进车里,对杜均说道:“今天去有没有红包拿的啊,我上欧阳的当了,买这么贵的衣服以后又没有机会穿,我亏大发了!”
两个人说笑着驾车来到酒会举办的地点,宁城市档次最高的五星极酒店,酒会的欢迎牌就放在大堂一楼,电梯上到三十层宴会d,盛装的礼仪小姐们礼貌温柔地欢迎着每一位贵宾。签过名走进会场,叶知我指着站成一排的礼仪小姐们笑道:“我上大学的时候也干过这个,站一次一两百块,还包来回车费和一份盒饭。”
杜均上下打量叶知我:“真想一睹你那时候的风采。”
叶知d四下里看看:“院长好象还没到。”
“领导嘛,都要迟一点。”杜均轻松地笑着,和叶知我找个安静的地方一人端一杯喝的聊天。叶知我很满意现在站的这个位置,离宴会厅大门很近的角落,既不引人注意,又很方便开溜。
宁辉钢铁公司老板乔鉴安带d一儿一女亲自来参加酒会,费文杰却是不见踪影,这让叶知我松了一口气。五点四十,各位领导发言完毕,二十分钟的记者提问时间之后酒会正式开始,杜均拣着女孩子爱吃的东西装了满满两盘端过来,和叶知我坐在一张双人台边边聊边吃。
陪同院长来的医院办公室主任发现了躲在角落里的这俩人,朝杜均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叶知我十二万分地不愿意,跟在杜均身后低眉敛首地走到宴会厅中央,准备被介绍。
“这就是我们医院急诊科的两名大夫,别看年纪轻,都是精英啊!那天晚上他们都参与了对伤员的救治工作!”
巍∫吨我以前只在报纸上看到过宁辉公司大老板乔鉴安的照片,真人看起来要年轻一些,也要瘦一些,她礼貌地跟乔总握过手,又退到杜均身后,听他们打官腔打哈哈。
正在痛苦煎熬的时候,人群里一阵骚动,乔鉴安丢下手里的酒杯转身几步扶住一个突然昏厥的年轻女孩子,一迭声地唤着:“小敏!小敏你怎么了!小敏!”
两名急诊科大夫条件反射般跑过去,杜均一看这女孩青紫的脸色就沉声说道:“把她放平,让开让开,让她躺平!”
乔鉴安挥着胳臂给女孩腾出一块地方让她躺下,扶着她的头枕在自己臂弯里。叶⑽依床患案他解释,一把把他推开,把女孩的头放在地下:“你过来抱着她的脚,脚高头低,快!”
杜均摸了摸女孩的脉博,扒开紧闭的眼睛看看,对叶知我说:“人工呼吸,你来。”
叶知我点点头,这是个女孩,她来操作比较合适。用最标准的手法⑿辛思复稳斯ず粑之后,叶知我左右看看,一伸手从头上把发夹扯下来,用较尖的那一天往女孩的人中穴和内关穴。刺穴和人工呼吸交替进行,再做了几次胸部按压,女孩哼了两声睁开眼睛。
杜均已经让酒店的服务员拿来了一点温热的糖水,等女孩又恢复了一点之后,扶着她慢慢地喝下去,青紫的脸色渐渐恢复苍白。乔鉴安万分紧张地守在一边,心疼地拉着她的手:“小敏,好了没事了,小敏,爸爸在这儿呢……”
叶知我长出一口气,慢慢地站起来,可在地下跪的时间有点长,腿麻得失去知觉,她咝地吸口冷气又跪了回去,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握住她的胳臂把她扶了起来。
叶知我握住一边的椅子背,有点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谢谢。”
扶她的是个年轻
男人,他扶得快松手也快,叶知我还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他就走到杜均身边,从他怀里接过那个女孩,横抱起来和乔鉴安一起离开了曰岽筇。
宁辉公司的人过来向杜均和叶知我表达了深深的谢意,他们才知道昏倒的那个女孩是乔鉴安的宝贝女儿乔敏行,抱着她走的那个就是他的儿子乔慎言。
两名医生的行为让他们成了宴会厅上众人关注的焦点,叶知我没了发夹,盘好的头发全披散约绨蛏希一直垂到了腰间,她讪笑着敷衍了几个过来敬酒的人,拉着杜均早早离开酒会。坐进汽车里才觉得自在了许多,叶知我长叹一声:“参加这种活动还不如回去上班。”
杜均大笑:“别在我面前表现,你工资又不是我发。”
叶知用手理了理头发酝蝗幌肫鹗裁矗脸上一下子通红,她犹豫着,期期艾艾地问道:“老杜,内什么,我刚才,我刚才……”
她刚才穿着这件短短的酒红色小礼服,跪在地下,弯着腰,撅着屁股,给乔敏行做人工呼吸……
杜均潇洒吹了声口哨:“你刚才的姿态,很撩人。
撩,撩人?
这什么形容词?
叶知我有心反驳他两句,却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大咳特咳,惹得杜均哈哈大笑。
第2章 第二章 为了坚强用力遗忘
第二章
“老杜说的没错,真的很撩人!”
第二天午饭时,在食堂常坐的那张台子上,欧阳阳盯着报纸上的照片看了又看,抬起头来连连赞叹:“真看不出来嘿,我说小叶,你身材真好。那天站你背后的男观众们大饱眼福了,裙子这么短,你还这么一撅……话说你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小内内?”
记者在报道那天的答谢酒会时捎带着提了一下两名医生的义举,只是他们不该配一张这么暧昧的照片,正好是叶知我弯下腰给乔敏行人工呼吸的时候,头俯得很低,臀部自然就抬得很高,乌黑长发披散着,酒红色裙子底下是洁白修长的双腿。如果是拍艺术照,叶知我会很满意摄影师的取景角度,可是现在是被登在全市发行的早报上,估计现在有小半城的人都已经看到了这张照片。
“小叶,你要红了,马上就要有人来人肉你了,宁城最撩人的女医生,好鸡冻啊!要有记者来采访你了,说不定捎带着也采访采访我,哈哈哈,准备写回忆录吧,我名字都帮你想好了,《手术刀下的前列腺》,劲爆不劲爆!”
叶知我抓起报纸敲了敲欧阳阳的头,两个人的手机同时响起,又有病人来了。丢下吃了一半的饭,两名年轻女医生小跑着回到急诊室,忘掉所有玩笑烦恼,全身心投入到工作当中。
础 熬褪钦飧雠医生吗?她身材真好,这个造型比明星摆得都好看。” 乔敏行窝在沙发里,看着手上的报纸,“哥,她长得怎么样啊,漂不漂亮?”
乔慎言坐在窗台上,闭着眼睛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你管她长相干什么?她是医生,又不是演员。”
“当然要管,她可是第二个吻过我的人,要是长得不好看那我岂不是吃大亏啦。”
乔慎言嗤笑:“反正轮不着你吃亏,人家长得比你好看。”
“叶知我……”乔敏言念叨着这三个字,“叶知我……这个名字挺有意思。哥,问你个问题好吗?”
“嗯。”
“你……和男人亲过嘴吗?”
乔慎言懒得睁眼:“又想找抽了是不是。”
乔敏行用手背擦擦嘴唇:“被女人亲了,心里毛毛的。”
乔慎言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那叫人工呼吸好不好。”
“反正就是亲了,哥,你被男人亲是什么感觉?是不是也毛毛的?”
乔慎言扯扯嘴角,从窗台上跳下来:“我很忙,没功夫回答你这种无聊问题。”
乔敏行瞪大眼睛:“软禁时间结束了咩!”
乔慎言用下巴朝窗外点一点:“姓费的来了,我这个当哥哥的不是应该乖乖让到一边去吗。”
“哥……”乔敏行咬咬嘴唇,刚才的笑声黯然消失,“你……你对文杰不要这么冷淡,好不好……”
乔慎言眉梢挑一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好。”
“哥!”
乔慎言看着有些不高兴的妹妹:“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小敏,费文杰这种人为了实现自己的目的愿意牺牲一切,他不是你能驾驭的男人。”
乔敏行愤愤地说道:“我爱他,干嘛要驾驭他!再说你怎么知道他是这种人!他根本不是这种人!”
乔慎言嘴角微弯,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因为你的哥哥和他是一种人,所以隔得再远我也能闻到他身上野心的味道,相信我,这种味道并不美妙,你不会喜欢的。”
他说完离开房间,不再理会妹妹的嘀咕,他不愿意和费文杰打照面,径直回到三楼自己的房间,换衣服准备出门。
门却很快被敲响,打开来,费文杰西装毕挺地对着乔慎言点点头:“怎么,你要出去?”
乔慎言对这个未来妹夫一向没什么好感,他不冷不热地说道:“找我有事?”
“是。二号高炉的拆迁方案我已经做好了,想给你先看一下。”
“哦?速度挺快。”
费文杰笑笑,把手上一只文件夹递过去,乔慎言接过来打开,草草浏览了一下第一页,眉头便不由自主地皱在了一起:“整体拆迁?你在开玩笑!”
费文杰镇定自若:“我没在开玩笑。”
“两千五百方的高炉,整体拆迁?”
“只要经过缜密计算和细致操作,四千方的高炉也可以整体拆迁。这是最快最经济的做法。”
乔慎言虽然不喜欢费文杰,但他不是个依据个人喜好来判断对错的人。乔大少爷用狐疑和排斥的眼光看了看费文杰,拿着这只文件夹走进了隔壁书房,坐下来仔细地看。
费文杰跟一起进去,自己倒了杯红酒端着坐在乔慎言对面。三年前费文杰开始进入宁辉钢铁公司的管理层之后,他和乔慎言渐渐养成了这样生疏而又团结的工作模式。不可否认费文杰在机械工程,尤其是冶炼机械工程方面有非常强大的能力,他不仅具备丰富的专业知识,还总是能想出点出人预料的新奇点子。乔慎言一点一点仔细地看着这份拆迁方案,不放过任何细枝末结。
宁辉钢铁公司在去年收购了一间濒临破产的国有钢铁企业,现在正在对原有的设备进行清理大修。这台二号高炉建于解放初期,已经工作了几十年,由于没有得到妥善维护,部分设备陈旧损坏,冶炼能力大大降低,排放的粉尘和能耗却极其巨大。宁辉公司董事长乔鉴安拍板要将二号高炉拆除,在原址上重建一座新高炉,现在包括高炉设计施工、设备购买、节能环保设备抵免所得税等等所有的前期准备ㄗ鞫家丫结束,进入到正式施行的第一步。
这第一步就是由费文杰全面负责的旧高炉拆除工作。
乔慎言用了一个小时时间,仔细地看完了这迭文件,他什么也没有问,立刻打开电脑,用文件里的数据进行了一番演算。费文杰始终镇定自若地坐着,他知ㄗ约旱南敕ê艽蟮ǎ也知道乔慎言一直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是他更知道乔慎言最终会同意他的决策。
在商言商,工作中不夹杂任何私人感情,这不仅是费文杰对自己的要求,也是乔慎言一向奉行的准则。用了足够长的时间来消化询问,乔慎言最终合上这份文件夹,对着费文杰点了点头。
第一关算是通过了,接下来当然还要请专家做更进一步的论证和方案设计。
乔慎言没跟费文杰聊天,工作一结束便各走各的路,他拿上外套走到楼下的车库,坐在车里想了有三分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好,想来想去,拨通了一个电话
欧阳阳虽然只是个女医生,不过家世丰厚,欧阳家是中医世家,祖上传下来不少密方,现在国内最常用疗效最好的血栓闭塞性脉管炎治疗注射液就是由欧阳家与某制药厂联合研制生产的,单这一项一年的收益就是个庞大的数字。
所以对于欧阳阳而言,迅鲈碌墓ぷ室残碇皇且患或者半件衣服。所以叶知我拉她陪着去退衣服的时候,欧阳阳同学十分十分十分地不屑:“一条裙子嘛,退什么退?你穿都穿过了,无耻不?”
叶知我咬牙:“实话告诉你吧,买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反正是无条件退货,我吊牌都没剪,不脏不皱不影响再次销售,人活一辈子总得无耻一回吧!”
欧阳阳横眉怒目:“我可不去,丢不起那人!”
叶知我更怒:“都是你,非要怂恿我买这么贵的衣服,还害我出了个大丑,我都没法见人了,今天老娘非得把这件衣服退了不可!”
“哎呀我的妹呀,那怎么是出丑呢!你这小身板,配这条裙子,那美得冒了泡了,你没见老杜这两天看你的眼神都发直么,赶紧的,把裙子收起来,下次约会的时候再穿保证把他勾得魂飞魄散。”
叶知我囧到不行,低下头捂起脸:“我这辈子也不再穿这么短的裙子了!没法活了,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唔唔唔……”
欧阳阳笑得腰疼:“行了行了,看你的出息。走吧,我陪你去退!”
这条裙子两千多块,一个新晋的国外小品牌,在商场三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叶知我毕竟穿过裙子了,来退的时候底气就有点不足,不过两羁榍够她还一个月房贷了,怎么的也得把它退了。专柜小姐听说了这两位客人的来意,微笑着把裙子从袋子里拿出来,然后响亮地咦了一声。
叶知我当时就觉得小姐的眼神不对劲,她故作镇定地笑笑:“怎么了,不是说可以退的吗。”
“退是可以退,罟小姐你穿这条裙子很好看,退了多可惜。”
叶知我睁大眼睛:“什,什么?”
小姐笑咪咪地说道:“报纸上的照片我们都看到了,就是您吧,这条裙子多好看哪,您真的一定要退吗?”
欧阳阳在一边捂着嘴直笑,叶知我清清嗓子:“也不是一定要退,只是……内个……我……”
小姐微笑着没有追问,把裙子又仔细地折好收回袋子里,从抽屉里取出发票开始办理退货,跑前跑后地帮着把一切手续全办完,最后却把这只袋子又递给了叶知我:“钱要三天以后才能打到您的卡上,请到时候查收。还有这条裙子就送给您了,您穿得好,也算是为我们品牌打打广告。”
“这个不行,我……我不能收!”叶知我心里已经万分过意不去了,人家明知道她穿过了裙子还肯退货就已经很不错了。
小姐笑得很甜美:“乔敏行是我的好朋友,您穿着我的裙子救了她馕腋咝嘶估床患澳兀一定要代小敏向您表示感谢,裙子就请收下吧。”
叶知我愣了:“我真不能收,多谢你的好意了。”
小姐热情地把纸袋拎把塞进叶知我手里,对着她身后微笑挤眼:“您一定得收,我回头有地方报销,是吧,乔少爷!”
叶知我回过头去,愕然地看见了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乔慎言。
叶知我到底还是婉拒了这件漂亮的裙子。
坐在咖啡馆明亮的玻璃墙边,欧阳阳看着告别时专柜小姐递给她的名片,摇摇头笑叹道:“原来是她啊,怪不得能认识乔慎言这种人物。”
叶知我拿过那张名片来看看,孙珈龄,一间不知名服装公司的总经理:“还是个总经理?她怎么亲自来站柜台?”
“你知道什么呀,她可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那是几般人?”
欧阳阳说了一间名头十分响亮的房地产企业:“听说过吗,那就是她家的。”
“不会吧!”叶知我又低头看看,“那她怎么做个这么小的服装生意?还自己站柜台?”
“要不怎么说孙家能大富大贵呢,他家的家教和别的豪门不一样,小孩都是扔出去自力更生,孙珈龄她哥十六岁就一娜伺艿接⒐读书闯天下,干了一番事业才回来接老子的班,而且是最标准的从基层做起,不象有的公子哥富二代只知道花天酒地。”
“这还真是有点见识!”叶知我笑笑,“你们家也差不多,你这个千金小姐不也一样在医院吃苦受累。”
欧阳阳耸耸肩摹拔颐羌腋孙家不能比,一个天一个地。不过我老爷子说过,几代人辛辛苦苦挣下来的家当都不够一个败家子败的。我不是做生意的料,踏踏实实当医生才是最好的出路,既不用操心,将来遗产也少不了我一份。”
叶知我抿一口咖啡,香浓醇厚的苦味停留在舌尖上,让她回味了好一会儿:“是啊,只是能这样想的人不多。对了,你和那个兵哥哥有没有什么进展?还没向我汇报呢!”
欧阳阳夸张地叹口气:“连正眼也没有看我一眼,哪来的什么进展。”
“解放军叔叔这么拽?”
欧阳阳摇摇头,两只手在脸捂了一捂:“不是他拽,主要是我的美太内在太深刻了,一般男人第一眼都看不见,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来发掘。”
“欧阳,你家里人看中的那个卢总,你真的没兴趣?我看他对你挺上心,人也不错,可以考虑一下哈。”
欧阳阳显然不想提起这个人炙嗯嗯啊啊着,迅速把话题转到最近的几件八卦新闻上去。手里拿着孙珈龄的名片,不可避免就从她提起,然后提到乔慎言,然后提到他的妹妹乔敏行,然后提到了乔敏行的未婚夫费文杰。
“未,婚夫……”叶知我明显地愣了一下,欧阳阳没有听出来,眉飞色舞地说着:“这件事其实挺戏剧性的,只是没有传出来,外头人不太知道罢了,我也是听说的,乔敏行几年以前在美国不知怎么认识了费文杰,给迷得五迷三道的,本来乔敏行有很严重的心脏病,家里头从小宠着惯着,怕她生气犯病根本不敢反对,费文杰那个人又有点真本事,得到了乔鉴安的赏识,涸诜缮现ν烦闪烁吖埽还拿到了不少宁辉的股票期权,一下子从穷留学生变成富翁了。”
“是吗……还真是,挺戏剧性的……”
“所以说啊,有的时候机遇比几十年的勤奋努力更重要,满世界那么多人,怎么馅饼就掉他嘴里了,唉唉。”
叶知我端着咖啡杯贴在唇边,作出正在细细品味的样子,这样就可以不用接欧阳阳的这句话。
机遇……又有谁知道,费文杰现在的机遇算不算是命运给他的补偿,眼前的机遇又是不是足以弥补他遭受过的那些痛苦磨难。五年时间不算短,可是也不算长,对于一段极力想遗忘的惨痛过往来说,这一千多个日子还远远不够,甚至现在回头再看,有些伤口比五年前还要深还要长,不仅没有愈合,而且开始溃烂。比起欧阳阳说的这些戏剧性,那些深埋在时光深处的往事又该用什么样的形容词去描绘呢?
“小叶,小叶!”
χ我猛地醒觉,放下杯子用纸巾擦擦嘴角,掩饰地笑道:“这咖啡味道还不错。”
欧阳阳白她一眼:“走什么神呢?一提到别人的未婚夫就勾起你的春心了吧,哈哈哈!”
叶知我笑着从桌子底下踢她一下:“滚你的。”
欧阳阳嘻笑了一阵,抿口咖啡,不无感慨地叹了口气:“说真的小叶,我还真希望能遇到个合心合意的人,然后结婚,过过小日子,甜蜜也好吵嘴也好,能在一起做个伴,多好!”
叶知我笑笑:“你眼光太高,太挑剔。”
“不是我挑剔,”欧阳阳笑得有点无力,“耸俏颐挥星敲粜械暮迷似,能够遇到一个费文杰。其实吧,我对男人一点儿也不挑,只要能让我动心就行,如果真能遇到个那样的男人,我也会和乔敏行一样,什么也不管,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只是太遗憾了,我连为爱情奋斗的机会还没有遇到,活活地就快奔到三十了。”
叶知我看着一向开朗的好朋友突然显露出难得一见的柔软情绪,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拿小勺在欧阳阳的杯子上敲了敲,笑着说道:“好了吧,这杯咖啡我请了还不行嘛,一到付账的时候就伤春悲秋,怪不人家说越有越抠,榨我们这种打工仔的油水有意思吗!”
欧阳阳也乐了,两只手托着腮朝叶知我挤挤眼:“榨……这个字眼很暧昧喔,我榨你,你可以回去在老杜身上榨回来,要好好地榨,一夜N次地榨喔!”
说说笑笑地混完了一上午时间,下午两点钟叶知我还要接班,她吃完午饭早早地回到医院,在办公室里的桌上趴着养精。急诊室就是这样,闲起来闲得要死,忙起来谁也不知道会忙成什么样,没有足够的精力应付不下来。
有点迷迷瞪瞪的时候就听见身边有人说话,象是老杜和别的人,叶知我抬起头来,转转压得酸麻的胳臂,看见了答谢酒会上她和老杜救过的那个女孩,乔鉴安的掌上明珠,费文杰的……未婚妻,乔敏行。
乔敏行是专程来向那天抢救她的两名医生道谢的,还带来了两束花,不过为了防止有病人花粉过敏,两束花没让带进急诊室。乔敏行有点不好意思地对着叶知我笑笑:“是我想的不周到,不过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谢意。”她说着把手上的拎袋递给叶知我,脸上微红地说道:“这个……叶医生您一定得收下……”
叶知我苦笑地看着那条刚退掉不久的裙子,一边的杜均也看见了,他看看叶知我:“怎么,这裙子你……”
“这裙子正好是在我朋友的专柜里买的,叶医生今天上午去把它至耍我看叶医生穿得那么好看,就……”
杜均皱皱眉:“退了?怎么退了?”
叶知我嘿嘿地笑了两声,好不容易做件缺德事,这么快就满世界都知道了:“这么贵,我就……要不这样吧,我再去把它买回来,反正……反正我也穿过了,确实不应该去退帧”
“叶医生,就让我送给你吧。”
“不用不用,真不用!”叶知我拒绝着,脸比乔敏行还红。杜均在一边看着,一伸手把拎袋从乔敏行手里接过来,和蔼地笑道:“小叶,这就是你不对了,穿过的衣服也拿过去退。这样,你们都别争了,这条裙子就治宜透小叶吧。”
乔敏行先是一怔,继而了然地看看杜均,再看看被他温柔注视着的叶知我,笑道:“这样啊,那么我就不争了,杜医生,这个功劳就让给你了!”
叶知我脸上更烧得慌,她唉唉地还想说点什么拒绝的话,杜均一抬手腕,温柔但不容拒值厮档溃骸笆奔涞搅耍有什么下班以后咱们再说。”
叶知我知道杜均是个在工作上态度极其严肃的人,她和乔敏行告别以后走出办公室,去开始忙碌的工作。杜均把乔敏行送出急诊室,一直送到停车场上。
费文杰没有陪着乔敏行一起进急诊室,而是在掷锏取<到杜均,费文杰下来寒喧了两句,开着车带乔敏行回家。乔敏行朝杜均摆着手,车拐过弯后在座位上坐好,笑着说道:“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杜主任能找到叶医生那么漂亮的女朋友,挺有福气的,呵呵。”
医院里车多速度慢,费文杰两只手紧紧握住方向盘,眼睛眯了一眯,没有说话,专心地开着车。从停车场排队驶出医院的车很多,一辆辆地交停车费。费文杰按低车窗,很自然而然地看着挂在不远处大楼门厅上的‘急诊’这两个字,嘴唇情不自禁抿紧。
只有一位病人在救治,叶知我取下口罩走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稍微新鲜一点的空气。短短一小会儿的喘息之后又有一位病人被推了进来,她急忙戴好口罩迎过去。
可是脚步不由自主停住,下意识地回头向窗外又看一眼。根本什么也没有,可是她突然就是有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这种感觉很深刻,很清晰。
第3章 第三 可不可以不勇敢
第三章
叶知我可以算是白手起家,医生的收入虽说不错,但是相对于飞涨的房价来说还是显得杯水车薪,所以她能买的起的只不过是一套二手的小房子,地段不错,离医院很近,环境也还算得上优雅。
每天下班回到家,拾掇拾掇自己的小窝是叶知我最愿意干的事。体积小一点的家具和陈设都是在淘宝上买的,相较于欧阳阳那种富家小姐,淘宝才是和叶知我契合度最高的商家。
回到家洗完澡,上网确认了两样刚收到的货品,然后一边吃着下好的水饺一边在网上d览。她吃饺子喜欢蘸很多的醋,一盘饺子要就下去小半碗香醋。无意识地乱翻乱点时,叶知我划拉着鼠标的手停顿了好一会儿,轻轻点开百度,往搜索栏里输进去几个字:宁辉钢铁 费文杰。
点击搜索按键用了很大的决心,搜索引擎的高速却没有给她迟疑后悔的机会,只d了一眨眼的功夫,搜索结果就出来了。那么多的‘费文杰’被标注成红色字体杂乱地出现在眼前,一个一个看过去,看得多了,有种越看越不认识的感觉,好象这三个字不是她所认识的‘费文杰’,而是代表着另外一个陌生人的陌生名字。
嘴里酸酸的香味突然变得有点发苦,苦得咽不下去,苦得就象小时候吃过叫蛇胆川贝散的一种药粉,那么那么苦,倒在调羹上再加上糖她也吃不下去,舌尖一察觉出那种苦味胃立刻就做出反应,一边咳一边往外吐。是他坐在她的床边,从妈妈手里接过那只调羹塞进嘴里,一边把药咽下去一边对着她笑:“看吧,就这么简ⅲ使劲一吞,一快就品不出苦味儿了。”
可是怎么能品不出?再快,那种无法承受的苦味还是会留在嘴里,留在喉咙里,留在她对他的每一段回忆里……
没想到还能和他重逢,已经过了五年,她也躲到了另外一个城市,从她离开家乡的那一刻起就打定⒁庹獗沧釉僖膊缓退见面了,她知道自己欠他很多,因为无法偿还,所以干脆就远远地躲开,再怎么浓重的恨意总也会被距离消弥一部分吧。
一盘饺子没吃完,剩下一半留着明天早上用油煎一煎当早饭吃。叶知我早早地就钻进被窝,睡着睡不着都把眼睛闭起来。明天欧阳阳跟她调了一个班,早上八点前就要到医院,现在她有种盼着去上班的感觉,在那种忙碌的环境下才不会有闲功夫胡思乱想、伤春悲秋。
第二天还没到医院,杜均的电话就来了,问她在什么地方,让她不要到急诊室,直接到后头的特级病房去。
叶知我舻忝不着头脑,停好车以后拎着包走进病房大楼,一出电梯杜均就等在那里,带着她穿过堪比五星级酒店装璜水准的走廊直接走到最顶头面积最大的一间套房里。
叶知我没想到一进门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费文杰。他却丝毫没有意外的神色,对着叶知我相当生疏地点点头,礼貌地和杜均握了握手。
一同在特级病房里的还有费文杰未来的岳父、宁辉钢铁公司董事长乔鉴安以及医院的一位副院长。女儿乔敏行今天凌晨突然病发,被紧急送到医院抢救,现在正在里头的加护病房里由护士看护着。
叶知我猜疑地看了一眼杜均,均沉默着递过来一份简略的病情诊断,叶知我打开来看看,脸上的神情变得十分凝重。乔敏行的心脏病远比她想象中严重很多,病情发展到她现在这种情况,甚至手术也已经到了无济于事的程度。
乔鉴安的脸色很不好看,能看出来心里又急又痛,他苦笑着摇摇头:“小敏现在这样,除了靠药物维持以外,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刚才那份病情诊断书是美国一间治疗心脏病非常有名的医院开出的,想必乔鉴安为了治女儿的病也想尽了办法。他对着叶知我露出的微笑看起来很无奈很感伤:“叶医生是专业人士,小敏的病情我就不说了。我这个父亲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让她快乐幸福,她从小到大一直不停地看病,心里对医生很有点抵触情绪,这次犯病就是闹脾气不肯吃药引起的。不过我看她对叶医生相当有好感,在家里提起了你好几次,好象跟你很投缘。所以我特地拜托了邱院长,想麻烦叶医生暂时放下急诊室那边的工作,过龅H涡∶舻闹髦我缴,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一个急诊科的普通大夫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做起心脏病人的主治医生,叶知我先是有点吃惊,很快又明白过来,说是医生,其实可能更多的是来哄劝陪伴这位被惯坏了的小姐。乔鉴安实在是很疼他的女儿,连这种办法也不得不使出来。
叶知我能感觉到费文杰看在她身上的视线,她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的职业性微笑,对乔鉴安说道:“这个我要听医院的安排,救治病人本来就是我们的天职,在哪个岗位上都是一样的。”
乔鉴安大喜,过来和叶知我握了握手,很诚挚地拜托了一梗又进去看了看女儿,这才赶回公司去。杜均也要回急诊室,叶知我送他下楼,在电梯里长叹一声:“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做个心理建设。”
杜均说道:“我只比你早知道三分钟,看吧,这还是我带给你的福气,要不是参加了那个酒会,你还得继续在急诊室里头浴血奋战呢!这儿多好,住酒店似的。”
“好什么呀!”叶知我低叹一声,和杜均挥手作别,鼓足勇气回到了只剩下她、乔敏行、两位护士和费文杰的病房里。
乔敏行还没醒,叶知我取来了所有她的病历以及治疗资料,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费文镌谖堇锱阕徘敲粜校护士小姐偶尔进入病房,仔细地观察病人的情况,偌大的套房里只有仪器不时发出的嘀嘀声,和急诊室比起来真是安静得吓人。
乔敏行的心脏病是先天性心脏病中最严重之一的法洛氏四联症,这种病现在并不是不治之症,只不过最佳手术治愈年龄在学龄以前,最好是在三岁以前,年龄越大手术的治愈率就越低。而且因为长时期肺动脉高压导致的艾森曼格综合症,从理论上来说乔敏行已经失去手术指征,确实如乔鉴安所言,目前只有用药物来控制她的病情。
叶知我放下手里的资料,婉惜地叹了口气。当医生的人多少都会遇到这种无奈的时刻,一个美好的生命随时都面临着死亡,但是却只能眼睁睁在一边看着,束手无策。
从里间走出来的费文杰听见了她这声叹息,握在门把上的手重了重,轻轻关上房门,走到窗边,双手插进裤兜里,向窗外望去。叶知我有点讪然地轻声问道:“乔小姐怎么样了?醒了吗?”
费文杰没有说话,叶知我咽口唾沫:“我们医院一定会尽最大努力照顾好乔小姐,如果工作忙的话家属可以不用在这儿一直陪着,发生什么情况我会及时通知你们。”
窗外很明亮,所以费文杰的身影看起来很阴暗:“习惯了,小憔常住院,她每回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人都是我。”
叶知我垂下头,费文杰的身子侧了侧,低声说道:“几年不见,你的变化让人很吃惊。”
叶知我抿抿唇:“是吗……其实你的变化也挺大的……”
费文杰嗯了一声,听不出来是在笑还是在讥讽:“毕竟五年时间不算短,发生什么样的变化都在情理之中。只是我没想到,叶诠的女儿现在竟然落魄到连一条两千多块钱的裙子也要去退货的程度,他老人家泉下有知,恐怕会心疼得在棺材里连翻几个身吧。”
“文杰!”叶知我站起来,看着他的背影,沉声说道,“请你不要用这种口气提及已经过世的人。”
费文杰转过身来,背着光,叶知我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那么我该用什么样的口气说他呢?是和以前一样喊他一声叶叔叔,还是对他的所作所为感恩戴德?”
叶知我深吸一口气,没办法在他的逼视镇定自若,还好护士从里间走了出来,微笑着对费文杰说道:“乔小姐醒了。”
病房的窗前只拉了一层薄纱窗帘,阳光既温柔又明亮,舒适得恰到好处。乔敏行躺在绿色的床上,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却泛着病态的青紫。她看着费文杰,弯起嘴角笑了笑,费文杰坐在床边,把手抚在了她的脸颊上,说出的话却带着斥责的意思:“这次又是怎么回事?又犯什么小姐脾气了?”
乔敏行向下缩缩:“还不是……都怪你……”
费文杰失笑:“怪我什么?”
“你又出差……那么重要的日子都不回来……”
叶知我站在房门口看着他们,想了想,又想了想,还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帮他们合上门,盯着白色的门板看了好一会儿,心里的滋味怎么说也说不清。也是在病床边,现在有资格向费文杰撒娇的女孩已经换成了别人……
她慢慢地转过身,蓦然地睁大/睛看向身后突然出现的男人。乔慎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医院,就站在离叶知我几步远的地方,也在看着那扇合拢的房门。
刚才的温馨一幕他也看到了吧,所以才体贴地没有进去打扰妹妹。叶知我想出声打个招呼,可是看着乔慎言的神色有点不对劲,他象是在跟谁生气似地,脸很黑,牙关也咬着,根本就没有看见眼前还站着叶知我这个大活人。
“乔,乔先生?”
乔慎言回过神,扬起眉看了看叶知我,根本就没认出她来似的,连一声也没吭,转过身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把叶知我晾在当场。一边的小护士过来无奈地笑菩∩说道:“特级病房里的病人和家属都这样,一个个鼻孔朝天,我们早就习惯了。”
叶知我也只好笑笑,叮嘱护士们好好看着,她回急诊室的办公室去把要用的东西拿过来。急诊室难得的清静着,杜均看见叶知我,体贴地过去问问情况,知道了乔敏行的病情以后也有点遗憾。叶知我估猜着乔敏行在医院里最多也就住一个星期左右,所以她只拿了要换的衣服和鞋,还有一点资料和书,她和欧阳阳正在杜均的指导下写一篇有关心血管疾病的论文,已经在修改完善阶段了,趁着在特级病房里清静悠闲,正好有时间忙忙自己的私务。
一只手也能拿得了的东西,杜均非要送她过去。在值班的同事们善意地对杜均笑道:“快去快回,老杜你也太小心了,都在一间医院里,还怕小叶跑了吗?”
走出急诊室,到了特级病房外人少安静的地方,叶知我扭头对着杜均笑:“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捕啪笑道:“还是咱们俩心有灵犀。我也刚刚从邱副院长那儿听来的消息,我们院最近联合胸科医院要成立一个心血管病中心,我有可能要调到那儿去。”
叶知我也很高兴:“要升官了是吧!请客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