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山叔剥完山果,看黎子峰吃得那么香,笑呵呵地很满意,起身准备回房间。
黎子峰忽地拍下脑袋,面露为难地样子笑道:“大叔,我有个毛病,睡在新地方就会择铺,总睡不好。
你……能不能留下,陪我聊聊天?聊累了我就能睡了。”
这是撒了个谎,说着时,黎子峰都没好意思看宝山叔,眼睛躲闪几下,脸色也有点不自然。
宝山叔没察觉什么,见是这么个事,很爽快就答应了。
他去洗了把手,然后坐到另外那张床边,手搭在腿上,规规矩矩地,一副倾心交谈的样子。
他想,不是要陪着聊天嘛,那就坐正身子聊,等聊到
老板累了,也就想睡了。
可看到宝山叔这么正规坐着,当个大事一样,黎子峰很过意不过。能让宝山叔留下,他已经很满足了。所以他要宝山叔躺下说话,会舒服些。
宝山叔觉得既然是要聊天讲话,那躺着就不尊重人了,也不像样子,便不肯躺下。
这一来,黎子峰也不好躺下,显得没礼貌,只好半坐在床上。
其实这时黎子峰有点困了,他找理由让大叔留下,是满足自己的一个小心愿。能和大叔多呆一会,就挺好了。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屋里静极了。
宝山叔嘴张了张,是想打呵欠,但忍着没打出来。
黎子峰看到了,不忍耽误大叔睡觉,便说自己能睡了,让大叔回那边房间去休息吧。
很意外的,宝山叔没走,而是主动聊起来:“
老板
你是哪里人呀?”
“我就是本地人,爸妈回了老家,我是刚从上海念书回来的。”
“怪不得,到底是城里人啊,你长得好洋气,又有学问,是个大人物哟!”
黎子峰笑下,他知道大叔是称赞自己,把自己捧得这么高。可他不是虚荣的人,只想跟大叔拉近点距离。
“大叔你也不错啊。”
宝山叔连忙摆手:“哪里哟,我哪不错,乡里老头子,没见过世面,丢丑哟。”
“每个人都有独特一面的。”黎子峰发自内心,举出宝山叔不错之处,“你看啊,你没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吗?五官比较立体,身材也好,很魁梧雄壮,关键是,你挺善良厚道,为人热心,心地善良。”
“嘿嘿……,哪有你讲的那好哟。”宝山叔有点羞涩了,摸了把下巴上的胡渣。
看大叔这般模样,还有点惹人怜爱,黎子峰更是生出感概来。
这些年从学校到社会,黎子峰还是第一次遇到大叔这样的人。大叔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没有一丝的世俗,一言一行,散发出的都是那么地纯真透明,简直可以一下看到他心底。
这样纯朴的老人,没有被社会浸染过,是多么难得与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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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子峰以前接触最大年龄的人,也不过五十岁。像大叔快六十的人,不是什么气宇轩昂的老总,也不是儒雅有素养的学者,就是一普通山村老头,但却有种与众不同的魅力。
也许看多了繁杂的人心,和物欲世俗相比,大叔就像一股清泉,在山野间默默流淌着,等待着一双慧眼去发现,去用心欣赏……
带着这么柔软而暖暖的心思,黎子峰一时目不错珠地看着宝山叔。
宝山叔被盯得不好意思,摆着手说:“我不好看的,你别看哟。”
“好看啊,看到你就觉得亲切,像早就很熟一样。”
“我哪高攀得起,那不像样的。你家就在城里吧,小孩几岁了?”
“我还没结婚呢。”
“哟……那不要紧,老板你长得这么标致,哪样子的妹子都找得到的。”
黎子峰笑下,这话题他接不上口。
宝贝叔见他不吭声,便搓着手说:“那个……要困觉了,老板你快睡吧。”
说着,宝山叔起身,帮黎子峰盖上被子。看他一双粗糙的大手,盖被子的动作却很细致。
黎子峰嗯了声,像个孩子乖乖躺下,侧身对着床这边。
他见宝山叔并没走,还那么坐着,便问怎么不走呢?
“你睡,你不是睡新地方睡不好吗,我看着你睡,等你睡着后再走。”
看着自己睡?
为的是能让自己睡好,睡踏实?
黎子峰听这么说,心里立时涌起一团暖流,这是怎样的关怀啊!情愿自己不睡,要等黎子峰他安睡好,多体贴,多么温暖啊!
很早就独自离开家到外地念书的黎子峰,素来是一个人料理生活琐事,自理能力很强,何曾被人这么细致地体贴过啊。这般的关心入微,实在是令他感动连连!
宝山叔手撑在膝盖上,没有一点声响,连呼吸也有意压着,生怕吵到了黎子峰。
完全被这浓浓的关怀笼罩,像浸润于温和细腻的阳光里,黎子峰哪能睡得着。他闭着眼,思绪却是飞扬的,灵动的,带着格外的温馨,甚至是有一丝的甜蜜……
只是这样是无法睡着的,会让宝山叔受累,耽误他睡觉的。
“大叔,要不你别坐着,你也坐好久了,累了吧,就躺下吧。”黎子峰有些心疼起大叔。
“坐着还累什么,比起干活好多了哟。”
“你这么坐着,我也会睡不着的,你躺下,我就能睡好了。”黎子峰找了个理由。
“哦……那我躺下去,只怕就会睡着了哟。”
“睡嘛,要不你就别回房间了,就在这睡也一样,反正有多的床。”
“那……也要得,去敲门怕是会把汤贵吵醒的。”宝山叔打算就留下睡在这,让黎子峰能睡得安稳些。
他转身看了看雪白的床,怕把衣服弄脏了,便脱下外衣,里面穿的是件圆领汗衫,下面是条宽大的军绿色裤衩。
虽然汗衫裤衩遮了大部分身体,但黎子峰睁开眼时,还是看到了宝山叔下面一截大腿上布满粗黑的腿毛。
这是一双体力劳动打造出来的腿,粗壮,黝黑,浑然天成,让白色的床单映衬着,更显得雄健有力……
宝山叔见黎子峰看着自己,便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裤子还是以前当兵用的,穿旧了,让老板笑话了,嘿嘿……”
那裤衩确实旧了,颜色也被洗得泛起点白色,但在黎子峰眼里,这裤衩比那些模特穿的内裤可性感多了。
“大叔你当过兵啊,那怪不得,看你坐姿那么标准。”
“我虽然老了,当兵的一些习惯还有,也改不掉的。”
“不用改,这样挺好。”
宝山叔躺了下来,被子搭在胸前,两手也平放在胸前,样子就像个士兵在睡觉,纹丝不动。
黎子峰默默看着,肆意地欣赏着。他想以后要能经常这样,让大叔睡在好的环境中,而不是敞风露雨的桥下,那该有多好啊!
刚才听大叔讲在大山种田耕地,风里来雨里去,把两个孩子养大,撑起一个家,辛苦了这么多年,也应该享受生活了。
很快,累了一天的宝山叔,便发出轻微的鼾声,他胸脯起伏着,睡得很安详。
黎子峰眼睛也有点睁不开,眯了几下,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窗子让雨声打得丝丝响,黎子峰便醒了过来。
哪知道对面床上的宝山叔,竟然侧着身,正看着黎子峰。
“大叔,你怎么醒了?没睡着吗?”
“怕你睡不好,我看着哟,你刚才眼皮老在动,是没睡得安稳吧?”
“没事的,我能睡好,你也睡吧。”
宝山叔坚持道:“等你睡着我再睡,我睡得快。”
黎子峰嗯了声,不再说什么,闭上眼睛,感觉得到大叔的目光在注视自己。
这目光就像一双手,温暖地抚摸着他,带着温馨与关切,一直暖到了黎子峰心里。
就像一个孩子,在长辈的关爱下睡觉。黎子峰嘴角不由溢出一丝笑容,他想,有这样的老人陪着,如果这是个梦,那就这么做下去吧,不要再醒来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