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天,天黑的相对要早一点,买药回来时,天已擦黑;李秋生站在自己所住的单元前,向上看,想着郑世轩怎么也住在这里,上次怎么没听他说,在几楼呢?可以肯定的是在二楼以上,看到二楼以上的八个住户有四户都点了灯,他还是不能确定他住在哪一层。又是一连三个喷嚏,李秋生没有再去想这事,赶紧回去,把冲剂喝了,洗过澡后,就已感到人开始发困,顾不得余下的事,上床睡觉了。
三楼的郑世轩没想到自己一再错开时间,但还是遇到了。
他就没想过就算是在同一个小区,也会有遇到时候,何况这同单元楼上楼下的关系,就算再怎么错开时间,都会有偶然遇到的时候。
郑世轩站在阳台上,听着窗外又开始了的雨声,想着白天的那一幕,他很清晰的记得当自己要上车去帮忙时李秋生说的话:快去仓库里把人叫出来换上,您就不用上来了,去仓库里帮着点数就行;司机,司机,
你车上的雨布呢,快拿出来搭到前面。忙中调度得当,说的话虽带着命令的语气,却也显得很温和,此时再回想,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年轻的自己;画面一转,他想到那天早上雨中相遇的情形,双眼对视的那一刹那,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不是就是因为今天所表现出来的这个原因呢?但又好像不是;画面再一转,转到了那个看起来很倒霉的上午,先是帮他打卡、送纸,再被他推门撞了头,接着中午又被他泼了一身的汤,揉头时关切的眼神,泼汤后慌忙的动作;想到这里,郑世轩不自觉地揉了一下早已不疼的头,笑了,脸上好几天没修剪的络腮胡子,随着脸部肌肉的微颤轻轻地抖动着。
下意识的把视线投向了二楼,那个阳台上没有光线穿过,卧室的窗也是一片黑;郑世轩点了一支烟,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变得不再是吵人,仿佛是一篇美妙动人的乐章,他很想拿出那支笛子,合着外面的雨声吹上一曲,又想到不能扰了别人的睡意,也就作罢。
郑世轩潜意识里怕扰了的“别人”不是别人,其实是二楼的李秋生。
睡梦中的李秋生醒了,看外面,天已亮,看了看时间,七点已过;他不是一觉睡到自然醒,而是被一阵悠扬的笛声催醒了,正想抱怨的他忽然想到那晚听到的笛声,侧耳倾听,曲子不是那支曲子,但这吹笛子的人很可能是同一个人,一想到那晚那支处处透着忧伤却又动人心神的曲子,他一直很想知道是什么曲子;于是,翻身起床、穿衣,那速度就像是上大学时的军训一样,甚至比那还要快,没洗脸刷牙,顺着声音找去。想不到竟然就在三楼,在门外站着听完曲子,又犹豫了一下,这才敲门。
郑世轩昨晚上很想吹一曲,可是想到会吵别人的睡眠,就舍了这心思,早上起来,又起了这兴致,看看时间就到七点,想着这下该不会吵着人了,于是没换下睡衣就吹了起来,没想到这一吹,把还在睡梦中的李秋生给吹醒了。
门开了,门里门外的两个人见面后又是一愣,门外的人想不到这吹笛子的人就是郑世轩;门内的人想不到李秋生会来敲自己的门。
看着还带着睡眼的李秋生,郑世轩微笑着说:“早啊,李秋生。”让开身子,示意他进去。
李秋生忙点头回着:“早上好,郑顾问。”顺着进了门。郑世轩关上门,两人到了客厅。
这是套两室一厅的房子,看了一下房里的摆设,整齐得有些不像话,李秋生觉得自己那都算是挺整齐的了,可和这里比起来,还是要乱点。
“这么早来敲门,不是特意向我问早上好的吧?”郑世轩忽然间幽默了起来。
听到这话的李秋生也笑了:“是,也不是。”
郑世轩听到这个回答,有点儿好奇,并没有接着问,看着他,等他的下话。
“那天晚上,我听到有人吹曲子,也是您吹的吗?”李秋生很直接的问了出来,都没有想过是不是他吹的笛子,这哪里还用想,明明就是从这间房里传出来的。
“哪天晚上?”郑世轩没有否认。
“就是那天晚上,那支曲子很婉转,也很低沉,呜咽的声音,像是在向人轻声委婉地诉说着一个很悲伤的故事。”李秋生在努力地回忆着当时听到曲子的感觉。
听到这里的郑世轩明白了李秋生是为何而来,他没有再看李秋生,因为他的心情已澎湃了起来,他没想到那晚在这里第一次吹那支曲子时,就被眼前的这个人听出了味。
当然,那支曲子任何人一听,都会觉得很伤感,但这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说出了其中的味,而这味正合他当时因为李秋生而联想到当年那件事时的心情,这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的心意相通。
“哦,
你说那支曲子啊。”
看着像是恍然大悟的郑世轩,李秋生问:“您能告诉我那支曲子叫什么名字吗?”
“怎么,你喜欢听?”眼光再次回到李秋生的身上,看着他的脸,再到眼。两人又产生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多年前的某一天挥手告别了的知交故友,又出现在眼前。
“嗯,那支曲子虽然会让人有着淡淡地忧伤,可是听完后,让人感到平静,就像是对着一个懂你的人倾诉完自己故事后,内心上得到的一种倾泻后的宁静。”李秋生正视着他的眼睛,没有再回避,他也不想回避,因为他看到了那双眼里的沧桑,他想探出那沧桑里的究竟。
“那支曲子叫《断情殇》”听着他的话,郑世轩心如潮涌,也看出他的眼神里带着的坚定和探究,这次轮到他有点慌了,用笑容掩饰着,竟回避了他的眼神。
“嗯…,郑顾问,刚才那支曲子也挺好听的,我还能再听一次吗?”李秋生有点儿不好意思,就像一个小孩儿刚吃过一块糖,又开始向大人要糖吃。
听到他又提出了要求,郑世轩没有不耐烦,伸出手,本来是想拍拍他的头,这个动作做到了一半又变成了挥手,说:“跟我来。”转身走进了房间,拿出刚打算放好的笛子,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数了一下节奏,吹了起来。
这是支带着异域风情的曲子,曲调欢快明朗,音符跳跃铿锵有力,像是走在清晨林间的小道上,小道上铺满了阳光,林间小鸟儿在欢快的叫着,一切是那样的轻松活泼,仿佛带着无限的快乐,要传递给身边的人。
这支曲子的渲染力很强,稍快的节奏处处透着欢乐,李秋生听着曲子,不由自主的跟着动了起来,看到李秋生的动作,郑世轩脸上也带上了微笑,曲子不长,听完后的李秋生看着郑世轩眨巴了两下眼睛,一脸的意犹未尽,明了他意思的郑世轩正打算再吹一遍,可是两人的肚子不合时宜不约而同的叫了起来,这才想起来还没吃早饭。
“先吃早饭吧,在这儿吃。”郑世轩说。
“不了,不了,我还有一堆事没忙呢,不好意思,打扰了,郑顾问。”说完话,李秋生笑着转身就要回去,刚走到门口,想到今天是端午节,上次江边的事还没怎么谢过,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请他吃顿饭,算是过节,也算谢上次的事。转过身对郑世轩说:“郑顾问,今天是端午节,如果没事,中午到我那去吃饭吧。”
听到这话的郑世轩顺口就说:“好啊。”李秋生下楼后,这才想到自己怎么就这样答应了呢?既然答应了,也就不好再说不去。
李秋生回去后拿上钱骑着那辆
老式自行车去了市场,回来后再忙昨晚上没忙的事,然后马不停蹄地做饭做菜,当菜开始上桌时,11点已过,但郑世轩还没来,李秋生只好又上去敲起了门。原来郑世轩忙事忙忘了,看到上来的李秋生,又看看时间,这才知道已到午饭时间,手头上的事刚理出头绪,不好打乱思路,就让李秋生在这里稍等一会,自己又埋头忙事。
李秋生没有催,而是打量起了这里,沙发、茶几、挂在墙上的电视…家用的一样不少,朝南的那间是卧室,卧室的对面是间看样子是书房,郑世轩正坐在那里忙事。看到李秋生进来,笑了一下,示意随意,又忙了起来,李秋生放轻脚步,进去后,看着他的书房,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台笔记本,桌子的对面有个四开门的书柜,简单到不能再简单了,转身打算去客厅等,看到靠门的那一面墙上挂着一幅装裱好的横幅水墨画,他走过去,看了起来。
这是幅乍一看像是《独钓寒江雪》的画,但名叫《秋江独钓图》,画的左上方是远山,右下角是近江岸的礁石和岸上的树,中间是江面,离岸不远处有一舟,舟上有一人穿戴着蓑笠正在垂钓,在江面处显得空白的地方用行书题着一首诗:一蓑一笠一扁舟,一丈丝纶一寸钩。一曲高歌一樽酒,一人独钓一江秋。上款写着:赠世轩贤弟清赏,下款是丁亥年子月,后面跟着只看出是姓田的名字和一个看不懂的红印章(丁亥年是猪年,子月是
农历十一月)。
看着如行云流水般飘逸的字迹和画的意境,合着这首诗所隐含的深意,觉得这是一种潇洒,但这潇洒中又隐藏着萧瑟与孤寂。
不懂字画的他却被这幅画吸引了,怔怔的看着它出神,出神间,身后传来郑世轩厚重的声音:“可以吃饭了吗?”
回过神来的李秋生忙回应着:“嗯,嗯。”转身时还不忘回头再看一眼那幅画;在他身后一直看着他的郑世轩,也看了一眼那幅画。
没有再说话的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