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来到二楼，菜已凉。

  郑世轩看到桌上的四菜一汤，眼前为之一亮，想不到眼前的这小子做的菜看上去也不错，虽没有大酒店那种卖像，看起来却也不差，忙了一上午，肚子已有些饿的他，没有客气，坐了下去就要动筷子，李秋生却说：“菜凉了，我去热一下吧。”

  “这都怪我，忙事忙的，就别费那事了，这天气，吃这菜正好。”看着不冒热气，仍然散着香味的菜，有些饿了的郑世轩咽了口口水。

  李秋生说：“凉了，还是热一热吧。”说完也不管正拿着筷子要去夹菜的郑世轩，端上菜去了厨房，一次也就只能端两盘，郑世轩趁着这空间，就尝了另外两个菜，这不吃还好，一吃就不想停下来。

  以前在家时大都在外面吃，后来去了国外，不太习惯西餐，也就自己摸索着做，不是咸就是淡，要不然就是火太大翻菜翻的不快糊了，好不容易练习到菜做的可以入口，但工作的忙碌，却又让他没那么多时间去做这些，也只得入乡随俗了；再回到国内到这个厂里，天天吃食堂，虽是小食堂，时间一长也如嚼蜡一样没味。今天尝到李秋生做的菜，让他的味蕾有了一种很怀旧的感觉，佐料也就是盐，提鲜用的味精，荤菜里多了辣椒，蒜瓣，生姜，还有染色的酱油，让他吃出了小时候母亲做出的那种口味儿，这种感觉好多年都没有再尝到了，让他怀念起那些日子来。

  看到李秋生在那忙着热菜，他也就没再吃，放下筷子，把那两个菜也端进了厨房，把热好的菜端出来，又把汤送进去，站在李秋生后面等着他把菜热好端上桌。

  两人忙好了，李秋生从冰箱里拿出瓶白酒，倒上，两人开饭了。

  郑世轩正要喝酒，李秋生说：“郑顾问，先别喝酒，吃点菜再喝，那样不伤胃。”

  听到这句话，正往嘴边送酒的郑世轩愣了一下，这让他想起了几年前那个叫李春生的年轻司机，但他还是抿了一小口酒，冰凉的酒穿过喉咙再到胃，由凉转暖，又吃了两口菜，菜经热过后更入味；看到李秋生正看着他，说：“菜不错，想不到你还做得一手好菜。这白酒也是第一次冰过后再喝，感觉也很特别，你还真会生活。”

  李秋生说：“马马虎虎，还算能入得了口吧。”

  “你还挺谦虚。”郑世轩脸上的笑更盛，说完吃了起来，越吃越有味。

  不算太熟的两人喝了起来，李秋生谢过那晚的事后，也就找不出什么话来说，常年在外喝酒的郑世轩当然不会让两人没话说；今天是端午，就从端午节的起源说起，说到屈原，又说到午子胥，边喝边说，这话一说就是滔滔不绝，那一瓶酒已见底；喝酒，当然免不了说酒，便又说起了杜康，说酒更少不了李白，也不知道是谈兴正起，还是酒劲上来了，郑世轩竟然吟起了李白的那首《将进酒》：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这近两百字的诗被他吟的一字不差，李秋生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在心里想着，这些以前是学过的，这些年早就还给老师了，这老头儿竟能一字不差的说出来，服了。

  这时的郑世轩兴致正浓，端着酒杯对着李秋生一样，示意两人碰一个，碰过杯又吟了起来：“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话完，头一仰干了杯里的酒，满是豪气地把酒杯儿往桌上一放，看那样子是要他倒酒。

  这一瓶酒已喝完，李秋生已感觉到酒劲上来了，可请人吃饭，又是过节，总不能喝着喝着说没酒了，幸好他是买了两瓶，起身拿出那一瓶，给他倒上，自己只倒了半杯，被酒兴正起的郑世轩看到说：“你这小子，喝酒，你给别人倒满，自己不倒满什么意思？让我不喝了？”

  李秋生说：“郑顾问，我酒量小，少倒点，陪着您喝就行。”

  “什么郑顾问不郑顾问的，又不是工作时间，我叫郑世轩，就叫我轩叔，别再费话了，先倒满。”郑世轩怪嗔地看着他。

  听到郑世轩把话都说到这份上，李秋生只好把自己的杯子也满上。

  这顿饭，郑世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兴致，心中豪情竟起，有了千杯不醉之感。可李秋生却顶不住了，郑世轩喧兵夺主，倒起了酒，但看李秋生的样子是有些过量，可一个人喝酒又没味儿，只好给他稍微倒一点，陪着自己喝。到最后，李秋生实在是不行了，话也没说举手投降，然后起身歪倒在身后的小沙发上，强忍着上来的酒劲，还是晕晕沉沉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时，发现身上盖着被单，房里已点起了灯，桌子早已收拾好，郑世轩正在那看着文件。

  李秋生起身喝水，郑世轩看到关心地问：“醒了？没什么事吧？”

  还有些头晕的李秋生无奈的笑了笑，摆摆手，直接去了厨房，却看到中午用的碗筷早已清洗干净，锅里还在煮着东西，揭开一看是白米粥。看到这一切，他的心微微地动了起来。

  这个端午节过后，郑世轩总是会在吃饭时，想到那顿饭的味儿，让人充满怀念地味道；于是，竟然开始蹭起了饭，一开始还是找个借口隔三差五的蹭，这样也就渐渐地熟络了起来，到后来借口就不用了，只要晚上没有应酬，就直接到李秋生这里吃完饭再上楼。

  过了一段时间，考虑到李秋生收入的情况，郑世轩要给伙食费，李秋生怎么也不肯收，郑世轩只得说他负责柴米油盐，李秋生负责做饭，没过几天，嫌天天都要把自己住处的钥匙给他麻烦，就把那钥匙给了李秋生一把，让他在他那里做饭。

  已经完全熟识的两人，工作上，还是像以前一样的称呼，私下里却是改了称呼，郑世轩叫他“小子”，李秋生喊他“轩叔”。天晴的时候，那辆自行车就成了两人的交通工具，两人互换着带对方，李秋生问他为什么有车不开，非要找这累，郑世轩回他，现在提倡低碳生活，这样也可以锻炼身体；雨天时，两会打着相同的伞一起走在那条湿漉漉的水泥道去上班，两人似是心意相通，快到厂门口时，总会拉开一小段距离后，再各自入厂，这时的主管楼早已装修好，两人都已没有要搬回去的意思了。

  郑世轩每个月总会有几次应酬，这时的李秋生就会给他发短信说：开车不要喝酒，喝酒不能空腹，酒后不要开车，开车注意安全之类的话。一开始他还没觉得什么，几次一过，李秋生知道自己对郑世轩动心了，他一遍遍回忆着两人这段日子的情景，又拿着和苏清恒一起时的情况做对比，此时的他再想起苏清恒时，已弄不清当初自己和苏清恒之间的那段情感，到底算是什么，是爱？是喜欢？还是一见钟情钟了他的那张笑起来迷死人不赔命的脸？或是自己这些年对感情一直压抑因此而产生的欲望？但他知道现在这些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郑世轩正从日常工作的关系中，一步一步走进了他的生活，那种感觉已在开始攻占他的心；他没有抗拒，甚至自己还隐隐地在期盼着近一步发展，但这难以启齿的感情，也只能放在心里。

  这，也许正应了歌德的那句：我爱你，与你无关。

  郑世轩呢？他在收到李秋生的那些短信后，心总是会一暖又一颤，暖的是字里行间透着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关心，颤的是这一切就和当年的情形相差无几；每当看过这些信息，他总会在心里对自己说，明天和他要拉开距离；可一到第二天早上，他就像中了遗忘的咒语，会忘了昨晚对自己下的决定，下到二楼时，去敲一下他的门，然后自己放慢脚步，等着他跟上，中午一到小食堂就会想到他做的菜，晚上当然又让他做饭一起吃。过了知天命之年的郑世轩一直破不了这个怪圈，也懒得再刻意做些什么了。或许这些都只是一个巧合呢？顺其自然吧，郑世轩在心里这样想着。李秋生就这样闯进了他的生活，慢慢地走进了他的心。

  日子一天追着一天走，八月初，郑世轩看着这半年的报表，知道自己兄弟俩明里暗里的各种操作已有了效果，厂子活了起来，就想着还有四个车间空着，先开两个车间，于是就做了个企划书，送到集团公司，可公司的股东们都说才刚刚由亏变盈利，扩产有些急，不同意下拔资金，如果要再扩产，就用厂里盈的利扩；车间重启要用的资金太多，刚盈的那点利根本就不够，看来只能找人投资了；忙了半个月总算是找到愿意投资的人，对方说过两天就来考察一下，为了这事，大家又都忙了起来。

  一切都将要准备好时，李秋生接到了李景吾的电话，说是有事要他回去一趟。李秋生出来的这段日子，李景吾并没有像去年那样，时常打电话问长问短，而李秋生也是因为忙工作而忽略了打电话回去这事，父子俩只在端午节的时候通过电话，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要他回去，就问是什么事，李景吾电话里不说，非得他回去，不得已，李秋生只得先安排好事情，请假回去了N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