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总是忙碌的,这是忙碌选择了人,也是人选择了忙碌;在这忙碌中,我们看到了阖家团圆,欢声笑语。
李秋生没有回N市,直接坐汽车回了小县城,到了姨妈家的第二天,上了坟后,他回到了几年没回去的那个家,由于这里几年没有人住,水和电早停了,他又找人把水和电通上,开始打扫;在这个过程里,他时常想起和妈妈在一起的那些年,这一想,让他又想到了爸爸李景吾,还记得苏清恒说的他挂念自己;想到这里,原本打算在姨妈家过年的他,又回了N市,临走时,姨妈又开始了叮嘱:一个人,总这样不是个事,早点成个家,让长辈们都能放心。
他只有诺诺的应着。
听到李秋生要来自己这过年的李景吾自然是非常高兴,问了车的班次,早早地让王思远开车来到了车站,两人站在门口等着他,时隔几个月再看到父亲的李秋生,觉得他消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太好,白头发更多了,在车上就问了原因,李景吾说是年底事太多太忙累的,又说他只顾着自己,也不知道来帮他忙,李秋生无奈的笑了笑。
对李秋生来说,这是个和谐又欢乐轻松的年。和谐,是因为在来之前,他心里还是有些顾虑的,前年和李然之间的事,黄琴在事后的态度让他顾虑,他怕引起父亲和她之间的不快,但见到黄琴面后,心里所想的也就打消了,李然似乎也是懂事了很多。欢乐那是因为这个年是和姑妈一家在一起过的,虽然现在各个城市都开始禁放烟花,略少了点气氛,但人多就弥补了这个小缺憾;更让他感到轻松的是,今年没有人再提谈朋友,结婚的事,让他早已想好的借口不用说了,心里虽然有点奇怪这事,可也没必要自己去找烦恼。王萌萌也不再像夏天那样了,只是和她姐弟俩在一起聊天时,看她的神情,好几次都似是有事想说,却又话到嘴边没再说,他在私下里向王思远打听,王思远总是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样儿。
正月里,也就是各种吃喝玩乐,初四的时候他接到两个电话,一个是吴磊打来的,说是过两天就要上班了,请他喝酒,李秋生当然是一口应了下来;另一个则是郑世轩打来的,说如果没什么事,让他过个一两天就去H市,然后两人从那边直接回厂,并没有说原因;挂了电话后,李秋生直接网上订初七的票,一脸无奈的看着网站,都是无票,好在N市到H市的高铁也就两小时不到,他只好买了个无座的,然后给了郑世轩一个回复。
郑世轩打这个电话,全是郑
老太太催的,放假时他问李秋生家里亲戚时,心里是有这个打算,回过头一想,大城市里的人相当一部分是外地人在这里工作的,过年时,外地人都忙着回去,一过了年,大家又要忙着赶回来工作,这就形成了年前几天入大城市相对容易,年后相对难的情况,他就想着等
老太太过生辰时,再带他去;当他一回去,看到他的发福,头发已由白转灰了时,从郑世明那知道点情况的老太太就向他问事了,郑世轩一五一十的回,听完后,老太太可就迫不及待的想见李秋生,催着他打了这个电话。
吴磊这顿酒,就他们三人,苏清恒饭间一直笑意盈盈,并没说多少话,倒是吴磊和他,两人似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一直在那说;饭后临别时,吴磊问了李秋生有没有朋友,他笑着说忙工作哪有那时间,在说话时,脑中浮现了郑世轩的面孔,吴磊似是还有话要说,却被苏清恒用眼神制止了。
回去的路上,吴磊问苏清恒:“老苏,为什么不让我说?”
苏清恒叹了口气说:“这事,要说,到了时候自会有人说,从晚上
你们的谈话看,他并不知道,所以,我才不让
你说。”
“可是,我怕到时候,他会……”吴磊明显是在担心,但他还没说完,苏清恒就接了上来说:“有些事,总是要经历的,我相信他知道后,会有自己的决定。”吴磊没有再说,想到了那天晚上,在停车场问李秋生有什么打算时,李秋生说过,再好的打算也经不起一个意外,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初七的下午,还是由王思远开着车,送李秋生去车站,父子俩坐在后排,李景吾一直紧紧的把他的手握着,似是不愿意再让他离开自己的身边,他靠在李景吾的肩上,享受着父亲身上的温暖,这一路上,父子两人没说话,到车站时,李景吾语重心长地说:“秋生,你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坐在车后架上,抱着我的小孩儿了,前路还很远,很长,遇到事要多想想,舍得舍得,有舍就有得,有得必有舍,大道理,我就不说了,相信你会明白的。”李秋生听着这话,总感觉这话哪里不对,想到这个春节里的一些情景,就问:“爸,你们是不是有事没对我说?”李景吾看着他的脸,抚摸着他的头,慈爱的笑着说:“傻孩子,要说的事,不都在这几天说了吗?哪有什么事没对你说,我刚说让你遇事多想想,你就这样想事了啊。”搂了搂,又拍拍他,轻声地说:“下车吧,现在车站里人多,都排着队,别误了时间,路上注意安全。”
“嗯,爸,我走了,您多保重身体。”他仔细的看着李景吾说。
李景吾并没有下车,坐在车里看着李秋生进了站,换上了一脸的疲惫,对王思远说:“回去吧。”
站在车上的李秋生,人未到心早飞到了H市,车还没到站,郑世轩就已打来电话,说自己已到车站,在第几号出站口等他。
两人见面时,郑世轩双手扶着他的双肩,仔细的盯着他看,车站里人来人往,李秋生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再被他这么一看,脸都红了。
“轩叔,让我到这里来有什么事?”走在出站的路上,李秋生问了起来。
“有个人让你来看她,你一直没来,所以,我就不得不请你来了。”帮着拎行李的郑世轩说。
“在这里,我没亲戚,也没认识的人,谁啊?”他疑惑的问。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郑世轩卖起了关子,看了下手表说:“不早了,过一会路上又要堵车了,还等着吃晚饭呢。”看到卖起关子的郑世轩,李秋生也没法,跟着他出了站,两人笑着上了车。
路上,第一次来H市的李秋生,看着路两旁的建筑,不得不感叹一线城市的繁华,看到李秋生的样,郑世轩也没说什么,让他在那东瞅西看。
天色渐渐暗了起来,李秋生看得新鲜劲儿都过了,才到地方。
下了车的李秋生懵了,他实在是想不出怎么形容这里,就在这发懵之际,他的行李已被人拿了进去,郑世轩看到他的表情,笑着拍拍他的肩,带着他进了这幢三层独栋别墅,他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看着这里的一切,眼前的这一切,都是他以前在只在电视里看到过的,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身临其境;穿过前门厅后,来到客厅,看到坐在沙发上带着笑容望向自己的老太太,和已起身走向自己的郑世明时,他想起来了,耳边已响起了洪亮的声音:“秋生小老弟,你还真难得啊,我们家老太太都不知道在家唠叨你多少次了,还是世轩有本事,把你给请来了。”笑着说完,已走到他身边,拉起他的手,向老太太那走去,郑世轩也拉着他的另一只手,三人一同走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又拉起他的手。
这一小会儿,李秋生一直发着懵,从没想过,他那天早上帮了的老太太竟是富人家的老太太,也没想到郑世轩竟也是这家人,更没想到,他们一家人会把那一点儿小事一直记在心里。
他笑得很腼腆,向老太太和郑世明问好,几人说起家常来,老太太刚说完两个儿子,就看到一位很有气质韵味的中年妇女来说吃饭了,老太太又说这是她大儿媳,众人又一起去饭厅吃饭。
这顿饭,李秋生有些拘束,倒酒时,他说自己不喝,郑世轩哪里放得了他,再说一向很少喝酒的老太太,今儿也特别高兴,都端了杯,会喝不喝可就说不过去了。这一端杯,可就不行了,郑家和他平辈的都不在,在座的四位都算是长辈,按中国人的习惯,敬酒那是必须的,好在这酒是好酒,喝到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只要酒桌上能顶住就没事。
这顿饭都是郑家兄弟俩在说,三人在边上听的乐呵呵的,老太太不时的看看郑世轩,心里儿想着,平时说话不太多的郑世轩今晚上怎么就这么话多?当郑世轩刚从T市回来时,看到他精神焕发的样子,现在又看到他看向李秋生的眼神时,心里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饭后,又聊了一会儿,站了一趟路,晚上又喝了不少酒的李秋生显得有些疲倦,想打哈欠,可是主人家都聊得正起兴,只得忍着。心细的老太太看出来,便说给他安排间房休息,可楼上五个房间都有主,也不能让他住空着的保姆房,送酒店去住,司机不在,几人又都喝了酒,郑世轩就说和他一起睡两晚,后天两人一起去厂里,就让人带他上楼了。
老太太是个明白人,看到这里,也说自己晚上高兴,喝多了,有些困,就让郑世轩扶着她回房休息。到了房间,看着他问道:“世轩,我老了,你的事,我也管不了了,但我还是要问问你,你是不是有些喜欢秋生那孩子?”
郑世轩点点头,老太太又问:“他知道吗?”郑世轩点点头,又摇摇头。
老太太看他这样,瞪了他一眼说:“你这些年过的日子,我是知道的,我现在还是当年那句话;但是,秋生是个好孩子 ,这事,要是,才行;不是,你现在也是孤身一人,就认他做你义子,等你老了,也能有个人在你身边照顾着。”
郑世轩并没有说老田给的暗示,也没说自己早已做好的打算,只是点点头说:“妈,你放心,这事,我自有分寸。”
老太太点点头。
伺候老太太躺下后,他又到书房和郑世明谈公司的事,谈完回到房间时,李秋生已熟睡,
洗漱过后,郑世轩也睡了下来,想着老太太刚才的那番话,心绪难平,想着老田的暗示,又想这近一年时间,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手轻轻的握住了他的手,李秋生似有感觉,侧过身抱着他的胳膊。
两个已互相倾心的人,同床而眠,梦,也必相同。
早上被尿意弄醒了的李秋生,看到身边还在梦中的郑世轩,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心里一阵激动,连带着头都有点晕,他静静地看着带着轻微鼻鼾的他,眼里满满的爱意,轻轻松开他的胳膊和握着的手,想去卫生间,发现他被郑世轩挤到了床的另一边,拖鞋却在那边;李秋生竟然没想到光脚下床再去穿鞋,而是要翻过他的身;两人面对面时,李秋生忽然伸手要去摸郑世轩的胡子,可能是丝质的被子有点滑,单手又没撑住,他一下跌趴在他身上,两人脸贴着脸,李秋生没敢动,心里想着,千万别醒了。
这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不醒?
郑世轩醒了,他也没动,睁着眼看着天花板,李秋生更没动,闻着他的体味儿,两人隔着被子,感受着对方的心跳;过了不到一分钟,被压得有点儿受不了,郑世轩悠悠地说:“小子,这样不冷吗?再压下去,我就要无法呼吸了。”说着,把手放在他的后背上,似是要以掌代被,给他温度。
听到声音,李秋生笑了,郑世轩侧过身,看着他,四目凝视,爱意在中间流淌着,此时的李秋生似乎忘了他要上卫生间的事。
如果时间能在此刻停止,两人谁也不想它再走动。
时间需要停止,人需要动。郑世轩动了,他忽然亲了一口李秋生的额头,柔韧的胡子扎在他脸上,酥麻痒的感觉让李秋生回过了神,快速翻身下床,红着脸,去了卫生间,两人都没发现对方的身体已有了生理反应。
郑世轩微笑着躺在床上,看着李秋生进了卫生间,吧嗒几下嘴,仿佛刚才尝到了最、最、最美味的蛋糕,让他回味无穷。
吃过早餐,兄弟俩去公司,李秋生在家里陪着老太太说话,老太太如数家珍般说着郑家兄弟俩小时候的事,时不时的询问李秋生家里的事,又向他问起了郑世轩在厂里的事,李秋生如实的说,当说到和郑世轩的那些事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眼神里闪烁着希冀的光芒,饱经世故的老太太,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了数。
老太太的这一天是高兴的,好久都没这样高兴了,以至于晚上两个儿子回来后,她一手拉着一个,笑着说着,难得见到老太太兴致这么高,管他什么公司,也没咱家老太太高兴重要。
晚上躺在床上时,想到早上的事,李秋生开始了期盼,但这期盼直到他入睡时,也没能实现,带着期盼入梦的他,脸上挂着淡淡地笑,或许在明天早上醒来时就能实现,不,梦里也要。
一觉醒来时,郑世轩早已起床,心里有点惆怅,一想到那个小小的亲吻,心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午后,两人和老太太作别,回到了T市。
正月十八中午,郑世轩接到老太太中风住院的电话,他匆忙的叫上李秋生,两人赶向H市的医院;到医院时,老太太已被救醒过来,意识还是清楚的,只是,人已偏瘫。
看到郑世轩回来,老太太让他到自己身边,慢慢地问着:“秋生来没来?”他听了后,又把李秋生叫进来,站在老太太的病床前,看到他后,老太太笑了,微微颤颤的抬起那只扎着吊针还能动的手,他伸出手,让她慢慢拉住。
她用微弱的声音问:“秋生,好孩子,告诉奶奶,如果有一天,你身后的,那个老小孩,走不动了,你会不会,像那天早上,背着我那样,背着他?”这话虽不长,但她已是费了很大的力气。
看着老太太爬满皱纹的脸庞,期待的眼神,经历过相似情景的李秋生,强忍着情绪,点了点头。
看到李秋生点头后,老太太欣慰地笑了,又看向站在他身后的郑世轩,郑世轩红着眼眶走到跟前,她又慢慢拉着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李秋生的手上,缓缓地拍了一下。这一连串下来,她已是用尽了力气,示意要休息一会儿,两人出了病房。
这一夜,郑家两兄弟,一直守在她身旁,一切看着像是在好转;而然,死神并没有就此放过这个饱尝人世沧桑的老人,在正月二十的清晨,那个刚刚破晓的清晨,那个离她八十一岁生辰只有一个月零二天的清晨,中风再次来临,在抢救中,老太太与世长辞,享年八十一岁。
……
世人都想长寿,多长的寿才算长寿?万岁也有尽头;不枉然此生,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