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罗生到一家物流公司当司机，开的是小型面包车，不是七人座，所以他的驾照开起来还够格。

  那时做物流的还没分那么细，也很少有用三轮车满大街跑的快递小哥，运量也不大，都是由车辆送到分站，再由快递员骑车送给客户。

  干这个工作没别的，就是费时间，成天在路上跑。

  罗生分到一个片区，围着这片区域跑，没几天就几乎都跑熟了。

  他去应聘的是总公司，那幢写字楼他再也没机会去，想再遇到那个老头的机率几乎为零。

  有了工作，不用再饿肚子，还能住进公司安排的宿舍，罗生也就满足了。

  天天跑车流汗，能遇到各种不同的人。特别是桥下路边一些人聚集地方，总有一些老人锻炼身体遛弯，还有不少民工蹲在那等活。每次路过，罗生就会看他们吊在杆子上白胖的身体，要不就是光着膀子的民工老头。

  有时等货时，罗生就遛过去，找他们说说话，感到挺开心的。

  遇到通融好说话的老人，罗生就会要到手机号，下班后约了出来，在公园草地上借机摸上一把。他们都是直男，只能聊好久废话，再买点水或吃的，才能下手。只是也不敢太胡来，过下干瘾而已。

  跟车队队长熟了后，有次罗生加完班，就问队长能不能开车回去，明天再把车开过来。

  队长说别把车弄坏，你小心点。

  有了这一回，罗生发现一条谋财方法，就是用开的车晚上接客人，这样能赚点外快。

  那年头网约车刚兴起，各种公司都在搞，私人的更多。像罗生开的这车，虽说车身上有物流字样，只要没运政的人查，客人也不会多问。

  这之后，遇上下班早，罗生就悄悄把车开出来。他没有网上预约软件，就是单纯的接活，照土话讲就是“黑脑壳”车。

  一个月大概有那么十来天，罗生可以将车开出来，只要花点油钱，别的什么费用都不用交。

  不过也是要提心吊胆的，生怕路上碰到运政的，或是什么部门拦车，那可就惨了。

  跑了一段时间，罗生摸出点门道。市内尽量少去，他去的多是郊区和码头。这儿管得不多，只要找到好的地方，客人还是有的。

  这天晚上，在通往深圳的大道边，罗生接了两个客人。他们像是到这郊区来游玩的，过了时间没车，正遇到罗生在揽客。

  他们上车后就在吵，一老一小两个男的，就为该不该看植物园的马戏表演争了半天。

  快到市区时，那小的火气很大，要罗生停车，然后就独自先走了。

  老的讲一口广东本地话，罗生听不大懂。他便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跟罗生聊起天来。

  他讲他是香港人，在这边做生意，住在哪家酒店。还说内地人脾气怎么这样大，动不动就闹，不好侍候。

  罗生就说，“刚才你那小朋友说的意思，其实不是看没看马戏表演，而是怪你太小气了。”

  “衣服鞋子给他买好多，点解（为什么）啊？大洗（花钱过度）的时候也是有的啦，还要怎样子？”

  “你们两个是那个吧。”罗生打个手势。

  老人大方承认：“没错啦，是基佬啦。你是不是？”

  “我啊，你看呢？”

  老人攀着椅背凑上来，看了看罗生，“你就是啦。”

  罗生笑，这老人也笑。

  到了酒店前，老人请罗生上去吃晚茶，也就是宵夜。罗生不去，一个是太晚了，他明天早上还要起早上班；二是人家一对闹点脾气，自己插进去算什么，这种事他不做。

  老人留下名片，付了车钱下车。

  到了月底，片区的会计要去总公司报账。队长本是要另外司机送的，罗生知道后，连忙抢着说他送。

  到了总公司，在写字楼地下停车场，会计要罗生在这等，她上去交接完就下来。

  等会计一走，罗生就上到一楼大厅。他看楼层标牌，那么多家公司单位，那老头在哪一家呢？上次看见也没问，这可真是难办。

  罗生只好用最笨的办法，一层层去看。

  他没法坐电梯，走的楼梯。上到一层，看公司牌子，有的觉得不像，有的认为有可能，却又被人家门卫拦住不让进。

  爬了十来层，看上面还有许多层，罗生就有点沮丧。

  算了，找他干啥？还想跟他吵架还是打架呢？那老头是长得好，那又能怎么样？凭自己这小司机，也没能力把他掰倒啊。

  一身臭汗下到停车场，会计已经在车边等得不耐烦了，拿眼直瞪着罗生。

  一个月有四天休息，每到休息，罗生就会去公园海边转转。他跟别人来游玩散心不同，他只看老头。有一个人呆着的老头，就会上去聊几句。

  也不知怎么，罗生觉得自己越来越渴望有个老头了。他也想像张进和他女朋友那样，时不时约了出去吃个饭，要不就在那小房间打上一炮，多爽！

  处在这么一种空虚的状态下，除了上班跑黑车，罗生只能靠自己来发泄。

  这段日子虽然很忙碌，但他内心挺寂寞无聊的。没工作时一门心思急着找事干，这有事干了吧，心里的花花草草又冒了出来。

  好不容易捱到这天，晚上下了班，罗生照常把车开出来。

  在码头那儿，他刚接到客人时，车前面就忽然出现了几个穿制服的人员。

  他一下慌了，下意识想开车逃跑，但人家已经拉开门，将他车钥匙拔掉。

  这可是大难临头啊，车子要是被扣，不光要交一笔罚款，还不知怎么跟公司交待，只怕工作都完蛋了。

  人说祸福相依，这话还真是没错。就在罗生被几个人揪下车时，正跟他们纠结争执，抬眼看到不远处有几个人从车上下来，其中那个笔挺宽厚的身影，不正是那个老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