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溺亡

  一九九零年。

  村里来了一个外姓的刘师傅，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只知道他在我们村落下了脚。

  自从刘师傅来了我们村之后，几乎那些年的夏天，我都在村口的那棵梧桐树下度过。

  那时候我还小，对什么都很好奇。尤其对那些鬼神之事更甚，时常听村里的老人们说起那些灵异的事既好奇又害怕。

  至于村口的那棵老梧桐树，听老人们说已经有将近百年的树龄。虽然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百年意味着什么，但我却知道那棵古老的梧桐树很大很大，大到要四五个小孩牵着手绕一圈才能将其抱下。

  刘师傅每到夏天的傍晚时候，大多数时间都会去梧桐树下纳凉。一来二去，渐渐地我们这群孩子倒也和刘师傅熟络了起来。

  刘师傅衣着很古朴，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是上身白色的粗布盘扣唐衫，下身黑色麻布长裤，大夏天的也不怕热。

  其实，刘师傅年纪并不大，看着和我父亲差不多。但，那身古朴的穿着却硬生生看起来比我父亲年长几岁。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自从打第一眼见到刘师傅的时候，我心里对他就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总感觉他和村里的叔叔伯伯们有所不同。

  刘师傅有时候会给我们带些糖果，这让我更加对刘师傅有着说不出的喜欢。但，我最喜欢的还是刘师傅那些讲不完的故事。

  刘师傅每次讲故事前都会推推鼻梁上的金属镜框，接着就能讲出一个又一个声行并茂的故事，每次还都不带重样。刘师傅除了会讲古今传奇，说的更多的则是那些神鬼灵异的事，仿佛都是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的一样。

  可能是因为每次刘师傅的故事都说的绘声绘色，太过真实，我们这群孩子听完后都害怕的不行。当然，刘师傅那些再精彩的故事往往都在我们一觉醒来后便忘得差不多了，倒也没多害怕。

  让我和刘师傅有第一次交集的是发生在九零年农历七月的一天。

  在那个经济并不发达的年代，特别是像我们偏远农村，无论男女老幼，夏天洗澡基本都是在村东边河堤外的那条平沙河里。

  平沙河很长很宽，连通另一条青岚湖。而，我们那片就像一座大型的岛屿，四面环水，被平沙河和青岚湖给包围着。解放前洪水泛滥的时候时常会把周边的村子淹了，等到解放后才慢慢地把护村河堤一里地一里地的靠人力修建起来。我依稀记得我四五岁的时候，父母还曾出过工，用箢箕一旦一旦挑土修复被洪水破坏的地方。

  七月初八那天，我和小伙伴们像往常一样早早地就下到了平沙河里游玩，直到日头渐渐西落，才陆陆续续看见几个收工早些的大人往这边来。

  一般在没有大人的情况下，我们一群小孩并不敢往深水区去，只在河岸边比较浅的地方玩耍。只不过，一群小孩在水里跑来跑去踩在河床上带起的泥沙早已经将河岸边的水质搅得浑浊不堪，往往从水里起来身上都还带着一身的泥垢。也正是因为这样，后来那些大人也都不太愿意和待在我们一块，而是离得稍微远一些的地方。

  那天，我们中有几个大一点的孩子，见大人们远远走来，也都大起了胆子。似乎像是为了表现自己游泳技术有多好似得，比赛着朝平沙河中间的方向游去。

  以前，一般这种情况我只是站在一旁替他们呐喊助威，但那天我却觉得有些头晕，早早地上了岸，坐在岸上的土坡上撑着脑袋望着河面。

  我晃了晃脑袋，顺着那几个朝平沙河中间游去的小伙伴方向看过去，突然看见离他们不远处的河面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激起了一个水花。可等我想要再看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当时，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也没太在意。就在我愣神之际，就突然听见有人在喊。

  “大毛……大毛好像溺水了！”

  我缓过神，朝河面上看过去，正看到河面上不停挣扎的大毛。

  大毛是我们这些人中年纪最大，也是游泳技术最好的一个。往往没有大人来的时候，大毛为了在我们面前炫耀自己的游泳技巧，一个人也会往水深的地方游去，但都不敢游得太远。

  但是，今天大毛和几个小伙伴还没有游出多远就突然溺水了？！

  见大毛突然溺水，和大毛一同往平沙河中间游过去的几个人都吓得赶紧往回游，有一个还试图想把大毛拉回来，但被往水下划拉的大毛拉着呛了几口水，也吓得赶紧往回游。

  “大毛……大毛……”

  水里的小伙伴都吓坏了，全都跑上了岸，拼命地叫着大毛。渐渐地大毛扑腾了几个水花之后没了力气，冒了几个水泡就沉了下去。

  由于那些大人正往我们这边来，离得还比较远，在听到我们这边喊叫赶来的时候，大毛已经彻底地淹没在平沙河里。

  “怎么回事？”最先赶到我们这儿的是大毛的堂哥，叫莫建平。

  “大毛……大毛……”

  我们一群小孩吓得语无伦次，指手画脚地往大毛沉下去的地方比划。

  莫云平扫了一眼我们一群小孩，唯独没见大毛，大概也猜到我们的意思，来不及脱衣服，急忙朝平沙河里扎了下去。

  只不过，很可惜。饶是莫建平和随后赶来的那几个大人水性极好，在水下找了半天也没发现大毛。最后，我们一众小孩也被赶回了家。

  后来，听大人们说起大毛这事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家当时还用了渔网打捞，但都没能将大毛捞上来，而是三天之后在河流上游的一公里处发现了大毛的尸体。

  还听说大毛的尸体被发现时脚上和肩膀上都有一道道青紫色的手印。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自从大毛溺水之后，原本是我们这群孩子专属的区域没人敢再去。而都是一个个跟着自己家的大人匆匆洗完就回家了。

  只不过，我当时还并不知道大毛已经死了。

  直到后来，有天傍晚我跟着父亲一起洗完澡上岸后准备回家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往大毛溺水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隐隐地看到河面上探出的半个身子，看样子有些像大毛。

  “大毛？”我疑惑地望着河面嘀咕了一声。

  因为，我并不知道大毛已经死了，只是听说大毛去了个很远的地方。所以，当下我拉了拉父亲的黏在腰上的裤衩，指着河面说道：“爸，你快看。大毛……大毛回来了！”

  父亲怔愣地朝我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赶紧让我别乱说话。

  我见父亲不信，辩解道：“真的，是真的。爸，你看大毛正朝我招手呢！”

  父亲像听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都来不及擦干身上的水，直接拉着我就往家里走，一边走还一边让我不要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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